紫霞微微搖了搖頭，她目光深邃，仿佛穿過了高高的圍牆，飄到了不知名的遠方。“妾拟将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不能羞。”

她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大口大口的鮮血從她嘴角溢出，冷雪寒連忙為她撫背理氣，這才稍稍緩和了一些。

胸口的瘀血被排出，紫霞覺得呼吸更順暢了些。她緊緊抓住冷雪寒的雙手，連說話都比先前有力許多：“我曾和人約定，若今日申時三刻我沒有出現，便讓他将一封書信交給子軒。那上面寫着幽靈宮的具體位置和陣法破解之道，此刻想必已經到他手上了，你們務必要早做打算！”

她一下子說了這麼多話，很是疲累，兩片眼皮也仿佛不堪重量，聳拉了下來，蓋住她眼中的神色。“是我對不起你們，這份情誼隻能……來世再報了。”

“這不能怪你，我們本就與衆多門派結了仇，這一戰不可避免。”冷雪寒柔聲安慰。

紫霞溫柔地看了她一眼，并未言語。

事實上她已經說不出話了。

剛剛一瞬間的神志清明，不過是回光返照，她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她伸手，緩緩地撫上小腹，眼中充滿了留戀與不舍。

今早大夫來過，說她已經有一個多月的身孕了。隻不過唐子軒一早就出了門，她還沒來得及将這個喜訊告訴他。

月容略通醫術，她剛剛偷偷給紫霞把過脈，除和雪寒一樣知道她心脈盡斷之外，還知道她有了身孕。此刻見她撫着小腹，必然極為舍不得腹中胎兒，一時淚如雨下，不忍再看，起身退至一旁。

金烏西墜，玉兔東升。

無邊的夜幕仿佛一張猛獸的大口，将紫霞最後的一點企盼盡數吞沒。

唐門鍛造大營距離此地不過盞茶路程，就算是爬也該爬到了。

也許，她真的錯了……

夜風驟起，梧桐樹上的最後一片葉子終究抵不過秋風蕭瑟，輾轉着離開了枝頭，落了下來。

樹葉落了，她的生命也走到了盡頭。

紫霞掙紮着，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囑咐道：“等我死後，請把我葬在這裡……這是我這輩子，唯一能給我帶來快樂的地方……”

她眼神渙散，身體也逐漸冰冷，口中喃喃說道：“若有來生……我甯願做一個……普通女子……再也不用……”

話音未落，冷雪寒隻覺懷中女子的身體陡然一松，紫霞的腦袋也失去了支撐，無力地滑落到她的臂彎裡。

她的心口猛然一痛，仿佛有無數銀針紮在那裡。

“師姐……師姐……”百靈一頭撲在紫霞身上，泣不成聲。

别院西邊的小樹林裡，此刻轉出兩個人影，正是唐子軒和他的随從孫二。

唐子軒今日原本在鍛造大營監工，突然聽見遠處傳來鳴镝之聲。他得知紫霞有難，當即拍馬趕回，但在離别院還有一裡之地時卻突然停住了。

孫二跟在身後，差點一屁股撞了上去。吓得他死命拉住缰繩，馬兒揚蹄嘶鳴，差點将他甩了出去。他驚魂未定道：“少爺，怎麼不走了？”

“情況不對！”唐子軒低聲說道。

他在别院四周安插了不下三十名好手，并且留下命令，隻要情況有變，當即放煙傳信。但他隻聽到鳴镝，卻未見煙火，說明來人武功奇高，能在瞬間取了三十名高手的性命，讓他們沒有時間傳遞信号。

“隻怕是幽靈宮主親自來了。”

孫二自以為聽懂了主子的意思，回道：“小的這就去把營裡的弟兄都喊來！”任她是什麼大羅神仙，百八十個人同時上，還不是手到擒來？

“站住！”唐子軒喝道，“今日就算有十個我，也未必是她的對手，你叫些廢物有什麼用！”

孫二被罵得有些暈頭轉向，讷讷道：“那夫人……夫人怎麼辦？”

就在此時，一名随扈從鍛造營方向趕來，說是有個七八歲的孩子将一封書信送了過來，指名給唐家大少爺。随扈認出是夫人的字迹，連忙送了過來。

唐子軒展信覽畢，随手揣入袖中。冷笑一聲道：“什麼夫人？不過是幽靈宮的一個妖女罷了，若不是看在她還有些用處的份上，我早就替天行道了！”

孫二被自家主子一百八十度的轉變驚得大腦一片空白，好在他平時反應夠快，連忙應和道：“是！是！少爺英明，我早就看夫……呸！”他趕忙扇了自己一巴掌，啐了一口道：“我早就看那妖女不順眼，今天若是死了還好，免得髒了少爺的手！”

冷雪寒照着紫霞的筆迹，寫了一封“遺書”，放在紫霞懷裡。她特意露出一角，讓唐子軒一眼就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