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流芳一眼就看見了背對着他的人,這人身形瘦小,并不健碩,身高倒是和他差不多。
隻是當這張臉轉過來的一瞬間,顧流芳恍惚了一下,他緊盯着這張和他長相相似的臉。
幾個官員也發現了,這顧大人怎麼和這個草包長得這麼像?!
朝廷裡極少有人知道顧流芳的身份,沒有人知道他是人人喊打的顧家的一個。
“這……顧大人……就是他鬧事,耽誤公務!”官員指着顧流章。
顧流章反應過來,他的齒關咬緊,兩頰青筋暴起,正要一拳打上去,一隻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輕柔穩重,仿佛令他的腦子瞬間冷靜下來。
“顧大人,我們隻是想知道這粥底是怎麼樣的,這也不行嗎?”顧飲檀輕聲說,她的聲音沒有刻意僞裝,顧流芳審視地盯着她。
那幾個官員急了,連忙給顧飲檀使眼色,“愛吃不愛,這可是赈災糧,不是給你們這群刁民吃的!”
“刁民?你再說一遍!”
顧流章大罵一聲,見顧流芳一動不動,除了剛剛見面的那一瞬動容,剩下的隻有無盡的冷漠,聲音仿佛是從牙縫洩露出的:“顧、流、芳!”
“妨礙公務的,一律攔住,不許靠近鐵鍋,将軍怎麼說的就怎麼做,還用我教你們?”顧流芳看了眼幾個官員一眼,“再有鬧事的,不用施粥了!”
顧流章一罵罵咧咧地被押到一旁,他憤怒掙紮,隻好盡力護住顧飲檀,“你他媽真不是個東西!姑姑她——”
顧飲檀小聲在他耳邊制止:“别說了。”
就在這時,一個小女孩大哭起來,拍着倒在地上的一個男人,聲音無助至極。
“爹爹!爹爹!”
她的爹爹已經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顧飲檀沖到她身邊蹲下來,滿臉青黑的男人,因為病痛折磨,連眉毛都花白了。
顧流章看過脈象後沉默下來,他看見那女孩手裡捧着的碗,伸手将那碗粥打翻在地。
“砰!”
那打翻的碗裡,除了上面飄着的一層米粥,底下竟然全都是泥沙,她不敢置信地站起來。
小女孩吓傻了,躲在她懷裡哭。
顧流章沉重地說:“腸胃不行,這泥沙太重,吃下去徹底堵死了。”
百姓們驚叫起來,大部分都是沒有分到粥,盯着那打翻在地上的碗,白色和泥黃的東西混雜在一起,令人心底發涼。
“沙、沙子……!”
“這哪裡是要施粥,這是不拿我們當人呢!”
百姓們已經許久沒有吃飽過飯了,餓得面黃肌瘦的,哪裡拗得過國庫養着的精兵侍衛,很快就敗下陣來。
“陛下有令,不得傷城中百姓。”顧流芳擡手,就看着百姓們發怒,一言不發。
“這是黃河上遊的沙,大家不要喝這個粥!風寒發熱的不要喝!會加重脾肺虛症!”顧流章無奈起身大喊。
一個父親的離去徹底點燃了民憤,他們手裡有什麼就扔什麼,藥袋、藥碗砸在官員身上,一時間群憤不止。
“顧大人!您是陛下欽點的禮部侍郎,請您下令吧!”官員們無奈用手擋着臉,其中有一個官帽都被砸了下來。
顧流芳眼神停頓在顧飲檀身上,他頓了頓才說:“如有鬧事的,依法處置!”
這一聲下,一旁的帶刀侍衛們紛紛開始驅散群衆,甚至有的已經把手搭在刀上。
一場官民相對的戰争一觸即發,隔着重重人影,顧流章正對上顧流芳,他的兄弟。
吵吵嚷嚷之中,一個身影爬上了桌子,顧飲檀站在桌上,一把取下來面上的面罩和帽子,她孤身一人,轉頭看向顧流芳。
人與人是不同的,即便曾經在一個地方讀書習字,即便曾經一起說好要考取功名,即便曾經血濃于水。
顧飲檀沒時間為任何人的改變覺得遺憾,人各有命,但今天她看不得任何人死于非命。
“都安靜!我是臨川侯夫人!我證明!”顧飲檀站在桌上,将腰上的玉牌拽下,她細瘦的手腕爆發出無限的力量,使她比任何時候都有底氣。
她或許從沒想過有一天會慶幸自己還有段竟做靠山。
百姓們不認得臨川侯的玉牌,但衆官員認得,局勢立刻就被控制下來,畢竟沒人敢傷了侯夫人。
“大家放心,粥有問題,絕對是有人從中使壞,我臨川侯府絕不姑息!”顧飲檀怒視那些官員,最後盯着顧流芳。
顧飲檀松了口氣,正要說話的時候,腳下的桌子猛地被撞到,她晃蕩起來,身子一斜就摔下來。
顧流芳大驚,他向前奔去,卻壓根來不及接住她。
這桌子是專門用來煮藥的,有将近一人高,顧飲檀原本以為自己會狠狠摔在地上,預料之中的疼痛卻沒有到來。
一道熟悉的百合香四面八方地将她包裹,她被按進男人的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