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竟又準備給她梳頭,期間讓她拿着朱钗在一旁舉着,接過去的時候她又問了句:“我什麼時候能走?”
這一次,顧飲檀不耐煩地推了下他的手,怒斥道:“堂堂侯爺,竟然在這種事情上騙我!”
一直等她穿戴整齊,段竟才起身離開,出門前他略微回頭。
“昨夜,不滿意。”
話音剛落,顧飲檀已經抓起手裡的茶杯扔了過去,隻是砸在了男人的腳邊,連碰都沒碰到。
那瓷片碎在地上,顧飲檀等他走遠後就趕緊起身,惹着那點痛下了床,她一出門就撞見侍女。
“夫人……”
侍女眼看着顧飲檀要發火,趕緊求饒說:“侯爺準您今日出門。”
顧飲檀沉下眸子,“哼”了聲,這才不情不願地梳妝打扮,心裡又不停地想着下藥的事情。
給她下藥……
“夫人,該喝藥了。”侍女端來一碗黑乎乎的藥,顧飲檀瞥了眼,沒動。
段竟今日竟然沒有來盯着她喝藥,平時不都是他端來的嗎?
顧飲檀覺得煩躁,端起那藥碗,一飲而盡,那碗在桌上叮叮當當響了好一會兒才靜下來。
“出去。”
“是。”
喝了藥,那股濃郁的酸苦凝結在喉嚨裡,顧飲檀想吐又吐不出來,她手撐在桌上,難受得大喘氣。
她忽然想到昨夜段竟手放在她小腹上的模樣,她膩白的手指緊揪着,飯後就馬不停蹄地出門。
她不相信老天爺會和她開這樣的玩笑,她這樣的身體……孩子?
直到馬車經過一片街道,周遭忽然熱鬧起來,顧飲檀撩開簾子看向外面,入目便是人頭攢動的街景。
“這是哪裡?”
侍女在馬車外回答:“回夫人,我們在末村集市。”
顧飲檀眼睛動了動,她立刻說:“停一停,我想下去看看。”
馬車停在集市門口,顧飲檀一身錦衣華服引來衆人矚目,她習以為常,順着人人流往裡走。
她其實也不知道自己要出來做什麼,隻是模糊地記得這集市裡頭有一間小醫館。
她若有所思地站在醫館門口,對侍女說:“我一個人進去就行。”
兩個侍女面面相觑,猶豫不定,顧飲檀于是說:“如果段竟問起來,就說我要挾你們。”
說罷,顧飲檀擡腳走了進去。
醫館很小,狹窄的地方卻站着不少人,一個兩個情緒低落,看見她走進來,紛紛清醒過來。
其中一個小男孩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腰間的金玉環佩。
“姑娘,你是來做什麼的?”
一個老者站了出來,看着氣度不凡的顧飲檀。
“老先生,我是來——”
話音淹沒在喧嚣中,顧飲檀完全忘記自己想要說什麼了,她愣愣地盯着站在不遠處的一個人。
“姑娘?”老者又問了句。
顧飲檀晃了晃身子,連嘴唇都在顫抖,“顧、顧流章……”
“姑娘?你在叫他嗎?”老者指了指站在角落裡的人。
顧飲檀點點頭,走過去,恰好這人忙着翻閱書冊,抱着書冊轉頭。
顧流章也看見了她,原本寡淡的臉上湧上一絲驚愕,手裡的東西掉在了地上。
顧流章穿着堪稱破爛的粗布衣裳,在深秋的季節還有大片的肌膚露在外面,臉上寡淡得一絲血色都沒有。
在看見她的一瞬間,眼睛倏然亮了起來,卻又立刻低下頭去,裝作看不見往前走。
“等等!顧流章!”顧飲檀喊住他,“你是流章吧!”
那人定定地站了會兒,好久才轉過頭來,暗淡的眼神幾乎令人認不出來這是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顧家小孫爺。
來來往往的人流很多,各種複雜的聲音、氣味直往人腦子裡鑽,這種環境裡,顧流章低頭吃着紅薯。
顧飲檀就站在一旁看着他,直到他咽下所有食物。
男人已經徹底長成,隻是眼底翻湧着散不去的苦澀,他幹裂的嘴沾了沾壺子裡的水,才看向顧飲檀。
“……姑姑,我已經不叫這個名字,您叫我阿海就行。”
“流章,這一年你在哪裡?”顧飲檀堅持說。
“姑姑,您别問了,我不想說……您還和以前一樣漂亮。”顧流章盯着顧飲檀腰上的環佩,緩緩說:“我在這做活,一天可以掙十文錢,早就不是以前的顧流章了。”
顧飲檀沒有多猶豫,取下腰上的那串環佩,金玉碰撞的聲音很是悅耳,她遞給顧流章。
站起來說:“如果你一直在這,我會再來的。”
顧飲檀去醫館抓了一副避子湯,她捧着熱燙的湯藥坐在窗邊,盯着黑乎乎的藥,不知道在想什麼。
她仰頭喝下去一整碗,随後走出醫館。
出來的時候侍女已經等着急了,恨不能沖進去,“夫人!您可算出來了,您再不出來我們都要進去了!”
“行了行了,我這不是出來了嗎!”
侍女們搖搖頭:“侯爺已經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