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回來了!” 門外傳來丫鬟的喊叫,兩道人影從門口走進來。
顧飲檀連請安的心情都沒有,對老夫人微微福神就轉身進了卧房,等到她沐浴完畢已經是一個時辰後了。
“我的孩兒啊,你終于回來了……”老夫人蒼老了許多,緊緊牽着顧飲檀的手,又看向站在一旁的段竟,“你們都回來了……好啊好啊。”
顧飲檀定定地看向失魂落魄的顧銀朱,心情不佳地坐下來:“母親,您說我是誰?”
老夫人頓了頓,歎了聲:“你當然是咱們顧家的掌上明珠,若有人敢欺負你,甚至要加害于你,我定然不能饒過!”
顧飲檀閉了閉眼,再次睜開:“來人!顧銀朱加害長者,心有不軌,我這個作姑姑的,就給她長長記性!回去之後,顧銀朱禁足三月,在府上潛心學習不得外出,罰抄顧氏家訓三十遍,若有人膽敢包庇,一罪并處!”
顧銀朱慌了神,這才緩緩坐直身子,滑跪地上:“不、不能,你不能這樣對我。”
顧飲檀盯着她,同時又眉頭微蹙:“我倒是很好奇,到底是誰給你的膽子敢算計我。”
顧銀朱咽了咽唾沫,搖着頭:“不可能的,你不可能回來,算命的說了你今日必死無疑,不、不是我!是言夫人和顧雅,是她們給我出的主意!”
顧銀朱仰頭,跪着向顧飲檀走了兩步,被下人扶着下去了。
老夫人不知道該說什麼:“檀姐兒……你要罰也要注意身體啊……”
周圍就段竟在,其餘人察覺到氣氛不對都出去了,顧飲檀看着老夫人,眼神漸漸冷下去:“母親,我能我能問您一件事嗎?”
“為什麼讓段竟一個人來找我,您是覺得我的生死不重要,還是相信段竟能找到我?”
老夫人從未被這麼質問過,一時間無語凝噎,淚水從眼角落下,捂着臉痛苦不堪:“我……”
不等她回答,顧飲檀已經站起身,偏頭看了眼老夫人,“我不怪您,但您也不别再插手我的事了。”
說完,段竟起身跟上,房門打卡再關上,外面又是一片祥和。
*
入秋這日,顧飲檀來送顧流章和顧流芳兩兄弟參加科考,她昨日沒有睡好,靠在馬車上昏昏欲睡。
聽見馬車停下的聲音,外面隐隐傳來議論聲,顧飲檀習慣性地摸了摸脖子,卻撲了個空,她恍然睜開眼睛。
段竟恰好掀開車簾站在外面,手裡正拿着長命鎖:“祖宗,您是在找這個嗎?”
顧飲檀接過來戴上,這才慢悠悠下車,“準備吧。”
追月對身後的人說了些什麼,原本一片嘈雜的人群往四處散開,一支舞獅舞龍隊伍走出來,大抵有四五十人,全都打扮得喜氣洋洋。
“恭祝顧大少爺、顧二少爺金榜題名、前程似錦!”舞獅舞龍隊跳起恭祝儀式,氣氛熱絡,排場氣派。
顧飲檀雙手抱胸:“怎麼樣?喜歡嗎?”
顧流章眼睛都直了,他張大嘴巴湊上前:“姑!您也太會來事兒了!我就喜歡這樣!”
顧飲檀勾唇一笑,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餘光瞥見站在考生中的賀雲迦,面色微凝,“賀大少爺好啊。”
賀雲迦臉色很難看,一看就是昨夜沒睡好,他這段時間都過得不太好,錦衣玉食的日子過慣了,他這段時間才意識到自己失去了什麼。
母親的啼哭和父親的謾罵他已經聽膩了。
“顧大小姐,你來做什麼?”賀雲迦擰眉,似乎不想聽見顧飲檀的胡言亂語。
顧流芳适時開口:“謝謝姑姑來給我們送考,今天也是專門為了我們而來的吧?”
顧飲檀點頭,看見顧流芳青澀的臉,大方伸手在他頭上拍了拍:“加油考試!姑等着你!”
顧流芳的臉霎時間紅了一片,站在一旁的顧流章不高興了,湊上去也要拍。
“去去去,你看看咱們賀大少爺,佳人在側怎麼不溫存溫存?也是,誰不知道賀大少爺清高有氣節,絕不會和我們這等俗人同行。”顧飲檀說完還不解氣,瞟了眼不說一句話的段竟,甩了甩袖子。
段竟遲鈍地開口:“祖宗别氣壞了身子,畢竟不是誰都像我一樣關心您。”說完,他掃了一眼賀雲迦。
賀雲迦渾身發毛,他對這個奴才有種打心底裡的厭惡,但今日一見,他的目光在顧飲檀和段竟之間徘徊。
“呵,我算是知道了,顧飲檀,難怪你突然性情大變,原來是有了新人?”賀雲迦的聲音尖銳。
顧飲檀眉頭一皺,順着他的目光看向段竟,一瞬間怒不可遏:“你算什麼東西,這是我的事情,你和任小姐的關系也不錯嘛。”
賀雲迦一聽,立刻甩開握着自己手的任婉婉,同時心裡又有些高興,帶任婉婉出來是對的,顧飲檀果然吃醋了。
他竭力壓住喜悅,裝作無奈地看了眼顧飲檀,“檀檀……”
“雲迦哥哥?”任婉婉一愣,眼中就蓄滿了淚水,還沒開口,門口的考官出來了。
“可以進去了!小姑姑,那我就先走了,我考完出來你可一定要等我!”顧流章大聲說,被自己顧家娘子推進了考場。
顧飲檀輕笑一聲,看着來來往往的考生,一個個手不釋卷非常刻苦,又長舒口氣。
段竟跟在她身邊,聽她說:“還好我不用讀書。”
顧流芳清點完自己的東西,站在顧飲檀面前,眼神小心翼翼:“姑姑,那我就進去了?”
顧飲檀點頭,這個小侄子沉默了些,但是從小就玩得到一處去,“去吧去吧,好好應考。”
顧飲檀回頭往馬車上走,隻剩下顧流芳一個人,他慢吞吞地走進考場,有些失望地垂下了頭,不死心又回頭看了最後一眼。
這一眼卻僵住了。
他看見顧飲檀抓着段竟的手臂,兩人的動作被馬車掩蓋住,但他不會錯認,段竟的眼神并不是單純的。
那種侵略又癡迷的眼神,陌生又熟悉。
顧流芳心裡像是在滴血一般,最終走進了考場。
*
顧府門口,一箱一箱的東西被搬出來,顧飲檀的馬車差點撞上,她不大高興地問:“這是在幹什麼?都擋住我的路了。”
玉翠趕緊去問,對顧飲檀說:“回姑娘,是大公子的令,這都是要搬到太子府的。”
顧飲檀挑眉,原本也不打算理會,但下人搬箱子的時候沒有注意,箱蓋突然打開來,顧飲檀瞟了眼。
箱子裡面裝的都是金銀,顧飲檀一頓,突然把箱蓋都掀開,裡面的東西一覽無遺。
“這都是……?”顧飲檀詫異,即便她從小穿金戴銀,也沒有一次見過這麼多東西,“是大哥的令?”
“是。”
好幾箱的金銀,還有幾箱布匹珠寶,都是價值不菲的寶貝,這些東西竟全都搬到太子府上?
顧飲檀滿心疑惑,她從來不插手家中正事,人人都說顧玺國心有城府,除了他帶着顧家站隊太子一事上,顧飲檀有些不理解。
“大哥不會這麼莽撞才對,怎麼會突然搬這麼多東西出去?”顧飲檀撐着下巴望向窗外,恰好段竟端着一盅燕窩進來。
顧飲檀每日都有吃燕窩的習慣,不吃金絲燕就睡不好,她習慣性地打開蓋子,卻沒有動勺子。
“今天的燕窩……怎麼這麼少?”顧飲檀不悅皺眉,她平時要吃滿滿一盅,雖然說往往不會全部喝完,但絕對不應該這麼少。
她從來沒說說過要節儉,也習慣了浪費奢侈的生活,于是看向段竟:“是誰要你端進來的?”
段竟低聲說:“是廚房。”
顧飲檀撇了撇嘴,看向段竟瘦弱的身子,“你,吃掉。”
她把燕窩推到段竟面前,“叫你吃你就吃,磨磨蹭蹭幹什麼?”
顧飲檀對燕窩這種東西向來是可有可無,反正她不缺,但偶爾給點小恩小惠也不算什麼。
“好吃嗎?”顧飲檀半是戲弄着看着段竟,眼神中有些高傲。
段竟沒用勺子,仰頭一口把燕窩全喝下去,連味道也沒嘗出來,“不知道。”
顧飲檀噗嗤一聲笑出來:“不知道?那你以後就都幫我喝,直到喝出味道為止。”
段竟垂頭,放下瓷碗,顧飲檀這才發現他的嘴唇周圍有些發紅,像是腫起來了一般。
段竟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聲音也沒有一絲變化,剛好顧飲檀現在沒事幹,擺了擺手:“我閑着沒事幹,你有沒有什麼好玩的事情說說?”
段竟仰頭,思考了一會兒說:“聽說大少爺搬那些東西到太子府上,是為了西南糧食問題,您知道嗎?”
顧飲檀挑眉,覺得這個話題不好玩:“糧食問題?糧食能有什麼問題?糧食不見了?”
段竟沉默下來,他突然想起這是金枝玉葉的大小姐,怕是從來都不知道糧食是怎麼來的。
“糧食短缺,百姓沒有飯吃,這就是糧食問題。”段竟幹巴巴解釋。
“沒有糧食找太子幹嘛,太子有什麼辦法?找顧家幹嘛?”顧飲檀突然皺緊眉頭,眼睛一亮:“那些錢都是用來買糧食的?”
顧飲檀一拍大腿:“那些錢,那麼多錢全都搬到太子府了!”
段竟眼神冷漠下來,他扯了扯嘴角,以為顧飲檀要心疼錢了。
下一秒,顧飲檀輕笑一聲:“早說啊,原來用錢就能解決,那還算什麼問題。”
段竟又不說話了,“……想必今日的燕窩減少,也是因為要協助太子殿下解決糧食問題。”
因為要送錢到太子府,所以克扣了你的燕窩,這話他沒說。
顧飲檀轉過頭來,又看了眼桌上空空的碗,問:“燕窩這種東西,難道也是用錢買的?”
段竟:“……是……”
“那行,你去找廚房,就說本小姐還要燕窩,你多喝點。”顧飲檀打着哈欠,不着調地往床邊走,“我要睡了。”
段竟垂眸,看顧飲檀慢吞吞爬上床,趕緊說:“祖宗,您還沒有脫外袍。”
過了會兒,追月進來了,她先是給顧飲檀換了寝衣,又端起桌上的空碗往外走。
這一碰不得了,她被空碗的餘溫燙得一抖,趕緊把碗放在桌上。
這空碗這麼燙?!
是姑娘吃掉了燕窩嗎?!
段竟不語,從追月手邊接過依舊滾燙的碗,抿了抿通紅的唇。
*
清早,昨夜聽說顧飲檀竟然讓段竟吃了燕窩,顧老夫人的臉上有些難看,氣得一時間沒吃得下飯。
“當真如此?”
玉翠一聽趕緊跪下:“是真的,姑娘還說以後每日燕窩都要段竟來吃,但……姑娘一向厭惡段竟,想必隻是一時興起。”
老夫人搖搖頭,眼睛精明地眯起來。“檀姐兒不像是會對下人這麼好的。”
片刻後,老夫人微微斜睨着眼睛,沉吟道:“大夫那邊怎麼說?檀姐兒的那毒可有好轉?”
玉翠難掩高興,立刻回:“好多了!大夫說姑娘的毒已經差不多都……這段時間我經常盯着段竟喝藥,每次都喝幹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