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追着那人離開,也不管藍景儀的大呼和幾個師弟的驚疑。
那人走的并不算快,一路晃晃悠悠,路上回頭見我跟在身後也并未阻攔,隻一路向前。我見他身上并無佩劍,也沒有傳說中的笛子等禦屍之物,看打扮隻是一個貧窮的山中少年。可哪個山中少年隻露個面就能退散走屍?又有哪個山中少年見了我們這些修士會是如此漫不經心的态度?
我跟着他走進一個山洞,他在一堆枯木前坐下,點燃了枯木,山洞登時亮了起來。我已在黑暗中呆了整晚,能夠清楚的看到他手上并無火符。憑空生火?
“說吧,你小子不在那裡等藍家長輩來救你們,跟着我幹嘛?”那人一邊将一隻早已剝皮洗淨的兔子架在火上烤,一邊問我。
“今日得俠士相救,尚未問清尊姓大名,大恩今後無法相報,思追不可離去。”我對他端端正正的行了一個晚輩禮。
他看着我,輕笑了一聲:“藍家的小古闆。”明明是取笑我,我卻意外的從小古闆三個字中聽出幾分溫柔來。他并未回答我的問題,見我對他執晚輩禮,既不客氣,也不回禮。他不告訴我他的名字,我不好再問,所幸他也沒有趕我走。我隻需在此靜待含光君到來就行了。
烤了一會兔肉,他突然道:“手酸了,你來烤。”
我忙伸手去接,卻有一隻手先我接了過去。我一扭頭,隻見一張蒼白毫無血色的臉出現在我身側,伸手将叉着兔子的樹枝接過。我吓了一跳。那張蒼白的臉也在看到我的臉時停止了動作。他面無表情,我看不出任何情緒。他看了我一會,又繼續去做手上的事情。我自小由含光君親自教授武功,雖未大成,但也算是不可多得的高手。這人何時出現在我身邊,我居然毫無知覺。我心中又氣又愧。又忍不住看了他幾眼。
若不是他身上半分屍氣也沒有,且行動舉止與人無異,并沒有屍的凝滞僵澀,單看他臉上皮膚的顔色,我幾乎會以為他是一具屍體,我想看看他身上的皮膚,但他袖口紮的很緊,脖子上套着圍脖,并未露出身體的肌膚,看的我又有些生疑。屍嗎?有這樣靈動的屍?還能聽得懂人話,能幫忙烤兔子?不過若那人是夷陵老祖魏無羨,也并不是不可能,相傳鬼将軍溫甯就是完全和活人思維一樣的死屍。
那奇怪的人還是屍動作熟練的翻烤着兔肉,将兔腿等肉厚的地方用小刀劃開,顯然是常做的。又過了片刻,兔肉滋滋的冒出油來,一股香味彌漫開來。他用小刀切了一片肉,送到那人嘴邊。那人吃下,點頭道:“不錯!”聽了那人的肯定,雖然他仍面無表情,我卻覺得他很高興。
“你一路上的記号是給誰留的?”那人正專心吃肉,卻突然笑着問我:“藍啟仁?藍湛?還是你們藍家的哪位老前輩?”
我早知我沿途留印記是瞞不了眼前這個人的,對他又是一禮,試探道:“晚輩藍苑,字思追,姑蘇藍氏含光君親傳大弟子,拜見魏前輩。”我見他不言,繼續道:“長輩問詢,不敢相瞞,晚輩沿途給含光君留了印記。”
他定定看着我,半晌才道:“藍湛都有親傳弟子了。不過你既然猜到我是誰,給他留印記幹嘛?你就笃定你家含光君一定能打得過我?”說完又一指他身側那人,“知道他是誰嗎?溫甯你聽說過嗎?一個我,一個溫甯,你家含光君能有幾層勝算?”
他這話說的我目瞪口呆。這便是鬼将軍溫甯麼?不是早已被挫骨揚灰了嗎?還有,他說什麼?他以為含光君會跟他動手嗎?
“不,不是的,前輩。”我覺得有什麼誤會需要消除一下,忙道:“含光君尋你不是為了要和你打架的,他,他……”他什麼?我突然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含光君也沒有告訴過我,尋到人以後會怎麼樣。忙道:“魏前輩,請你等一等,等含光君來了他自己跟您說。”
“不打架,難道還請我喝酒?”魏無羨雙手環胸的看着我,目光卻并不兇狠。眼前這個人,我真的很難把他和大家口中的混世魔王畫上等号。
“藍忘機的親傳大弟子?”他一邊踱步一邊打量着我:“長着腦子不會用的嗎?我是誰?夷陵老祖魏無羨!他姑蘇藍氏含光君尋我不是為了除魔衛道還能是為了什麼?”
“走吧溫甯。”他歎口氣喊了一聲。又對我說:“别跟着了,你就在這裡等人來吧。”
“魏前輩,您再等等吧。”我見着他要走,十分心急,含光君苦苦尋了十三年的人就站在我的面前,我怎麼能讓他走了呢?
“魏前輩,請您再等一等吧。溫前輩,拜托您和魏前輩再等一等含光君吧。”我急切道。
“公子,等等吧。”溫甯居然真的轉過臉對魏無羨說。
魏無羨驚奇的看着他。溫甯說話很慢,他一個字一個字認真對魏無羨道:“阿苑讓你等等含光君,你便等等吧。”
魏無羨似乎一怔,轉頭問我:“你多大了?”
“晚輩今年十七了。”我有些奇怪他們的話,但估摸着含光君應該也快到了,想拖延時間,巴不得他們多多和我說話。
“十七歲了,那今晚夜獵的表現可太一般了。你家含光君十七歲就能斬殺屠戮玄武了!”魏無羨走過來,摸摸了我的頭,又在後腦勺上拍了拍。我居然覺得這情景有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又為他說的話感到慚愧:“晚輩今日确實是心急失判。”
“藍苑,藍思追……”他念了念我的名字:“沒關系,這些經驗抄書可抄不來,還是要多出去曆練。”
“好了,不要告訴其他人我回來了,我不想麻煩。還有,好好跟着含光君,走正道。”
說着,他毫不猶豫的轉身,大喝一聲:“溫甯,走!”兩人幾躍之後,便隐身于茫茫夜色中,再也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