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永荷松進來後就直起身插起兜,扯松了領帶,明明進來前還是一副西裝精英的樣子,剛剛那句标準威脅人的語氣一出來,加上橫跨了半張臉的刀疤和他閃爍着兇光的神色,整個人的氣勢陡然間跌落到另一個極端。
連同教導主任西信聖明在内,衆人都沒反應過這個氣場和大家格格不入的陌生男人到底是怎麼這麼自然地進入放學後的會談室,又是怎麼理所當然地直接推門進來發脾氣的。
唯有虎冢觀音和北信介神色平靜。
稻永荷松的眉頭在目光掃到虎冢觀音後倏地散開,他抽出領帶塞進褲子口袋,用一種外人看來及做作的姿态做了個誇張且不合時宜的謝幕禮,頭隻在彎腰時參與了動作的銜接,很快就擡起來,朝虎冢觀音挑眉一笑。
“稻永。”他的大小姐不苟言笑。
好嘛,小孩子長大了都裝起來了,不喊荷松,喊稻永了。
他撇撇嘴,興緻缺缺地直起身走到沙發邊,北信介站起來給他讓位。
“稻永先生。”他點頭打了個招呼。
“喔小信介!”稻永荷松做了一個讓宮角名都難以置信其真的會存在的動作——他拍了拍北學長的腦袋,而北學長居然對此反應平平。
待他把手放下來,和北錯身換位的時候,北信介面不改色地輕輕說了一句話,除了他倆沒有人能聽清具體說了什麼。
隻見北信介說完,稻永荷松輕咧嘴一笑,又變成了剛進門時那副不太好惹的樣子。
“這位……嗯,班主任老師?”他走到小林老師和虎冢觀音面前,猛獸彎腰還算和善的商量道,“可以讓我和我家孩子坐一起嗎?”
小林老師愣了愣,沒預料到他的這番動作,對方和她保持着一段安全的社交距離,但巨大體型差異帶來的落差還是讓她不受控地感受到了難以言狀的怪異,不是冒犯……這種感覺就像一隻兔子突然被老虎笑眯眯又好聲好氣地催促快走别被他吃了一樣,處處透露着不算惱人的遊刃有餘,而這個品質在稻永荷松身上就被反向放大成了隐隐約約的惡趣味。
她張了張嘴,反應過來他就是虎冢同學遲到的委托處理人,于是她一邊用敬語回着“當然可以”,一邊立馬站起來坐到之前北信介的位置上,把虎冢觀音旁邊地空地讓給了他。
稻永荷松得償所願坐了下來,虎冢觀音瞥他一眼:“别逗小林老師。”
“我可不敢。”他油嘴滑舌地狡辯,随後就被大小姐毫不留情地踩了一腳,高級牛皮手工定制的皮鞋上出現一個明晃晃的腳印,稻永荷松一臉肉痛,順着她的話火速屈服,“好好好,大小姐教訓得對。”
西信聖明這才插入進來,他打量着這個刀疤臉丸子頭的西裝男人,遲疑着開口:“請問這位就是虎冢同學的監護人嗎?”
稻永像是這才注意到主位上坐着他似的,正大光明地在臉上展露他的恍然和意外,并停頓了相當長的時間,以至于在座其他人都覺得他是故意的。
他彎了彎眼睛,抿出一個弧度很大的親切笑容:“初次見面,鄙人稻永荷松。”
“雖然法律上不是大小姐的監護人,但我想我應該是能夠勝任委托處理人這個角色的。”他轉頭看向對面的惡男健三郎,“您覺得呢?惡男社長?”
值得衆人注意的是他對虎冢觀音的稱呼,雖然也是大小姐,但和排球部衆人開玩笑似的大小姐不同,不管是拌嘴還是正式交流時的代稱,稻永荷松用的都是敬語。
這就很奇怪了。
一般喊家長來的都是直系親屬,稻永這個姓氏一聽就不是親戚,那是父母的朋友?可父母的朋友就算是講禮貌最多也隻會喊虎冢小姐,而不是這種一聽就帶着上下級關系的大小姐。
宮侑和宮治對視一眼,都在彼此的眼裡看到了對方透露出的“該不會她真的是大小姐吧”的驚疑。
而角名想的是果然如此。
虎冢觀音不穿戴名牌也很少提及金錢方面的話題,但從她的行事作風裡,角名總覺得她應該不是普通家庭出身。她沒有主動說,也沒有刻意去隐藏,排球部的大家因為北學長接受度良好的樣子沒有在這方面細想。
角名倒是覺得這挺好猜的,物欲淡薄的人要麼是像北學長那樣性格使然的,要麼就是這人從沒擔心過錢的事,因為不缺錢才不會在這方面過多關心。
不說那些零食,光是加餐,再怎麼說也豐盛到不該是一個普通高校能掏出來的部活費的程度了。
還有一起去吃煎餃時她展現出來的對他錢包的……關懷?她也沒有明着說,隻是角名能從她的微表情裡察覺到罷了。
“沒想到又見面了,稻永律師。”惡男健三郎看向稻永,笑容稍稍收斂幾分和藹,從眼角眯出來的褶皺裡洩露出淡淡的威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