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男健三郎剛進會談室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說實話,他始終自認為一樹是個讓他感到滿意且驕傲的孩子,學期末拿回來的總是優秀的成績評定單,偶爾回家能看到他和幾個同學在電腦房裡打遊戲,學習上不用父母擔心,也從不缺乏青春期男孩子該有的活潑開朗,這就足夠了。
對于兒子平時在學校裡具體表現如何,他不在意這些細枝末節,小孩子的打打鬧鬧終究是小孩子之間的事情,過多的幹涉孩子的生活不是一個開明的父親該做的。
但是他怎麼也沒想到會有人對着自己兒子已經被揍進醫院的這個事實,提出一樹是變态跟蹤狂的控訴。
“這位……小小姐。”他眯着眼睛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下虎冢觀音,又瞥了眼其他四位男同學,無奈地笑了,“我冒昧問下,你是否清楚現在躺在醫院裡的人是我的兒子……?”
這在宮侑聽來是非常有意思的措辭。
“小小姐,噗,阿治,他喊大小姐小小姐。”他湊到宮治耳邊壓低聲音和自己兄弟咬耳朵,像是發現了什麼好笑的事情一樣,“真的會有人一臉真拿你沒辦法地喊别人小小姐啊!”
“我懂你的意思,阿侑。”宮治向他那邊歪了歪頭,身體和面向都沒有動,不管是目光還是語氣都在淡淡地播散着旁觀者那置身事外的點評,“真是标準的中年大叔——原來比别人大那麼幾十歲是什麼很了不起的事情啊。”
結合着宮治面無表情的神色和細品之下明顯帶着立場的态度,這看似客觀的吐槽,反而因為表現得過于抽離,讓人感覺這家夥渾身上下散發着與自己兄弟不同的一本正經的陰陽怪氣。
“你們講話太大聲了。”站在宮治旁邊的角名說。
他話是這樣說,但自己沒有像宮侑那樣為了咬耳朵湊近他們,十分言行不一。
角名這會雙肩微微地垮下來些許,從剛剛給大小姐擦完臉後他整個人一直散發着若有似無的不滿,而此刻他看似禮貌卻不多的提醒更是把這種情緒強烈又隐晦地傳到給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他可是在維護秩序,誰也不能說他做得不對。
但是角名倫太郎你自己也根本沒有禮貌到哪裡去啊!
北信介偏頭看了他們三人一眼,他不用說話,一個淡淡又充滿逼迫感的眼神比什麼消聲器都好用。
惡男健三郎眉稍一僵,慈眉善目仿佛是靜止在了臉上。這時候和小輩過不去會顯得他格外斤斤計較,但不計較——就像人家說着不好意思朝他臉上扔了塊擦了嘔吐物的抹布,他還要笑着說沒關系——憋屈。
“這位年逾四十的惡男先生。”虎冢觀音趕在小林老師之前開口了,“那請問您是否知道自己的兒子每天會早起搭5:30的早班環線呢……?”
原封不動的句式,比惡男健三郎少了許多刻意的虛僞,取而代之的是明目張膽的夾槍帶棒。
原本這場會談應該等稻永來了再開始的,但對方明顯等了幾分鐘就失去了耐心,啊,也是,平時想必都是惡男社長給别人擺譜,從沒有人敢讓他坐着幹等吧。
對,是說好了等雙方家長到齊了再談這件事的後續處理,但他兒子現在躺在醫院裡!這換哪個關心兒子的正常父親能忍住心平氣和地等呢?
情不自禁地開口,又憋住怒氣,裝出一副年長者好脾氣好說話的包容樣子。
裝模作樣地借惡男一樹受傷這個結果起了個話頭,卻故意颠倒因果關系,是以為這樣就能應付得了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女高中生,能在她這邊家長還沒到場的情況下給事情定性?
虎冢觀音明白自己的缺點,她的臨場應變能力很差,惡男健三郎這樣綿裡帶刺地問,如果她毫無準備,會下意識地按照字面意思應下來,這樣會被對方牽着鼻子走。
很可惜,今天這個場面在虎冢觀音心裡已經提前排練過幾遍了。她在惡男一樹一次又一次地對自己施壓時就覺得自己遲早會沖動上頭演變成今天這個局面,這種感覺說不上來,她既能把自己從當事人這個身份剝離出來站在旁觀者的視角分析這件事,又能在臨場時把理智丢在一邊全憑心情說話。
這算什麼?理智地沖動着嗎?自己之前揚言說要狂野生長說的是這麼回事嗎?
不行,想得太遠了。
她及時把飄散出去的思緒拉回來,看向惡男健三郎,對他的問題直接無視,轉而抛出一個讓他進退兩難的問句。
您是否知道自己的兒子每天會早起搭5:30的早班環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