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馮韻那身昂貴的衣料珠花,董亮又看了看自己身上,藕褐色粗布長袍洗得發白,腳上的鞋洗了便沒法出門,家中三間屋子隻有一間逢雨不漏,日日吃食也隻是清粥腌菜。
這樣的人如何能配郡守之女?
董亮的手在衣袖中摸索,在碰到那張牡丹字箋之時咬了咬牙意有所指,“花開得越高越豔,才會讓人更想去攀折。”
一連半月,馮府的門房都會收到拜帖,管家從中篩選合适的人安排會面,董亮這樣在汀郡無名無望的小門戶自然不會入眼。後面幾日,董亮便在拜帖中貼上時令花瓣,他沒錢去買那些品種特别的昂貴花卉,遂在路邊采些不要錢的野花。
馮韻的丫鬟蓉蓉每月都會出府為她采買胭脂頭油,這日出府碰巧見門房小厮将拜帖往院内拿,其中一張竟然夾了野雛菊花瓣,覺得特殊回去後便當個趣事說給了小姐。
沒成想馮韻聽着有趣,便譴蓉蓉偷偷去看,若父親沒留,便将那帖子拿來給她。
蓉蓉與門房小厮還算熟絡,見小厮從管家房裡出來,那帖子還在他手中,便道:“這小花甚有野趣,既然無用,便給我罷!我照着樣子去給小姐采一捧。”
“蓉蓉姐盡管拿去,這人日日送帖,管家從沒看上過,蓉蓉姐若去采花,最好多帶幾人,這花長在河堤,小心滑了下去。”
馮韻拿到帖子,看着上面的名字仔細回想:“董亮……”
“小姐忘了?這便是那日與您鬥詩的那個。”
“是他!”馮韻思緒又回到詩會,那日走得匆忙,沒來得及問他姓名,竟然是他!小花瓣毛絨絨一片,摸得人心癢。
天光大好,河岸兩邊的青草吹得搖蕩,大片野花連綿,馮韻帶着丫鬟去了好幾次,每每采回大捧,回到家中一一修剪,将各色小花插枝成瓶,分别送到父親書房和母親房間。
馮大人夫婦每每看到鮮花便心生感慨,女兒長得亭亭玉立,一想到她到了年紀要嫁作人婦便覺不舍,越發對她百依百順。
馮韻幾次未能見到董亮幾欲放棄,連去河堤也怏怏提不起興緻。
身下墊了軟席仍舊感到潮濕,馮韻搖着扇子,涼風也驅不走内心煩躁,不經意一瞥,遠處出現一個模糊的身影,在察覺到她目光的時候轉身逃走。
馮韻倏地站起來叫他:“站住!”
“我是什麼豺狼嗎?何至于一見到我就要跑?”馮韻柔柔道。
“小姐身份貴重,在下不敢去與小姐攀談。”
“那日詩會,公子滔滔如流水,倒不見你讓我分毫。”馮韻故意提及那次見面,想看他作何反應。
董亮眼前浮現出初見一幕,笑道:“以詩會友,自然要拼盡全力,何況那日小姐本就是赢家。”
馮韻望着這人,抿嘴輕笑。蓉蓉見此情形,帶着仆從退下。
四周靜谧,除了風聲,似乎還能聽到兩人的心跳聲。
畫面散去,一旁女子的聲音傳來,“所以,馮小姐與董亮在這之後私定了終身?”
馮韻點點頭歎道:“是的。可惜,父親不會同意讓我嫁給他。”
江綿綿環望身邊仍舊懸挂的大紅喜綢,心中不大明白。馮霄如若果真對董亮家中介懷,那這婚事究竟又是怎麼來的?
馮韻兀自說着,“那日之後,每月我都悄悄出去與董郎見面。”
長此以往,難免不會被家中發現,馮韻心中忐忑,每次相見都會提求親之事。
河堤上的野花開過一茬,又長出些不知名的小草。
馮韻被董亮圈在懷中,狀似無意地問道:“如此不是長久之計,你何時上門提親。”
董亮環着女子的胳膊松了松,吐了口氣自惱,“我一無家世财産,二無功名傍身,叫你跟了我,隻怕委屈了你。”
馮韻轉過去,期盼地看着他眼睛,“那待到明年,你去參加春試如何?”
董亮動作一滞,僵笑着:“好啊!不過又要叫你等了,春試能人衆多,”他擡眼看她神情,“那我要好好準備,以免分心,恐怕要有陣子不能見面了。”
聞言,馮韻露出一些失落,她眉眼低垂,為了董郎能早日考取功名,便忍了這一段相思。
馮韻擡手,蓉蓉過來将一袋東西放到她手上又退到遠處。
“這是一些銀兩,我自己存的,你先拿去用,”馮韻拉過他的手,男人一陣推拒,最終拗不過她隻好收下,“若是不夠,我再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