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然得了這許多銀錢,董亮一時不知該如何使用。
他先給自己置辦了兩身新衣,用的是當下最時興的料子,又給自己買了幾支玉簪來換掉素日常用來束發的木簪,銅鏡裡的人影讓他恍惚,長得本就眉目清秀,這麼一打扮,倒真像汀郡裡大戶人家的公子。
望江樓的席面難定,好在那裡的掌勺與他是同鄉,隻要給銀子,便沒有拒絕他的道理。
好友應帖前來,一路上都不敢相信接得是董亮的帖子,以為他發了失心瘋,明日便要變賣房産,居然定了望江樓來宴請。
到此一見董亮衣着光鮮,神采奕奕,不由得四處張望問道:“我約了好友在此見面,兄台是何人?”
董亮衣袖一甩,笑道:“李兄說的哪裡話,當真不認得我?”
李鬥湊上前去,仔細分辨,啧啧道:“董兄在何處發财?倒是也拉我一把啊!”
董亮叫人上菜,請李鬥幾人坐下閑談,待菜上齊,他神秘一笑,眼皮一擡示意他叫身邊随從退下,李鬥手一揚,”都去外邊守着。”
“發财倒是不曾,隻是運氣好罷了。”董亮舉起斟滿的酒杯,“多虧了李兄當日的詩會,才讓我有幸遇見馮小姐。”
李鬥聽得一頭霧水,稀裡糊塗飲下,“馮小姐……哪位馮小姐?”以董亮的家世,實在難以和郡守府聯想到一起。
“這汀郡能讓人脫胎換骨的還有哪個馮家?”董亮比量着自己。
李鬥上下打量一番,短短時間從頭到腳渙然一新,董亮讀書是個人才,卻是沒什麼經商之能,莫非還真是……他試探道:“那日詩會的馮小姐?”
董亮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低聲道:“李兄心知肚明便好,切不可叫别人知曉,壞了小姐名聲。”
“董兄成了郡守的乘龍快婿,他日可别忘了提攜在下。”李鬥眼睛泛着精光。
不管有意無意,好歹這樁姻緣的促成也有自己一份功勞,可得好好盤算盤算。
董亮長歎一聲,“哪這樣容易,縱使我與小姐有情,若讓郡守将愛女下嫁,也是一樁難事。”
一杯飲盡,愁容盡顯。
狀似無意提起,“我記得李兄有位叔父在皇城做官,不知可否為我引薦引薦?”
李鬥面露難色,“不是我不想幫你,實在是我家早年間與這位叔父起了龃龉,不好再托他辦事。”
自己的叔父在皇城做官,雖然官職不大,卻認識許多達官顯貴,若誠心想幫他也能做到,就是不知道這董亮是否經得起一翻敲打。再者他與郡守女兒的事情還八字沒一撇,若郡守知曉他在從中作用,叔父遠在皇城,顧念不到自己,說不準還會給自己惹來什麼麻煩。
不是自己故意不幫,他也是不想給自己惹事。
董亮心裡一沉,莫非是嫌自己沒什麼表示?
“李兄放心,這事辦成,我必會好好答謝二位。”
李鬥一聽,心中有些動搖,“董兄哪裡的話,你我之間不必說這些。隻是在下實在無能為力啊!”
眼睛一轉,他湊到董亮跟前耳語,“董兄若真想成事,或許可以找馮小姐幫幫忙。”
馮韻陷在回憶裡,想到此處,臉色變了變。
江綿綿察覺到,和周雲景對視一眼,問她:“馮小姐,你沒事吧?”
女子搖搖頭,接着往下說。
那日董亮仍舊遞了帖子到馮府,蓉蓉早已叮囑門房,若有夾帶幹花的帖子要及時告知。
門房拿着帖子交給蓉蓉,她拿過來偷偷塞給門房一點銀錢,小厮謝過她說:“蓉蓉姐放心,小的絕不多嘴。”
馮韻拿到帖子打開一看,白紙上無字,隻沾了一點墨迹,不知是不是董郎不小心滴落到上頭。
蓉蓉看到說:“許是公子或小厮拿錯了,小姐别急,我再去看看。”
說着便轉身要走,馮韻叫住她,“不必去了,沒有拿錯。”
帖子裡夾着隻藍色小小的花楹花,被人曬幹了,扁扁一朵,拿來做書箋正合适。
淡淡的藥香進入鼻尖,小花被玉指捏在手裡,馮韻擡眼,吩咐蓉蓉去備馬車。
“小姐要出門?”蓉蓉看了眼天色,似乎是要下雨。
“董郎病了,我要去看看他。”馮韻眼神裡都是擔憂。
思索片刻,她握上蓉蓉的手,“不要馬車了,好蓉蓉,給我拿一身你的衣服,再去取件長帷帽。”
馮韻穿着丫鬟的衣服一直走到農戶住處,腳腕處隐隐作痛,想來是磨破了皮。
周圍人的目光看得她不自在,指指點點的聲音也在耳邊響起。
終于鼓足勇氣向旁邊人打聽到了董亮家所在,蹲下捶了捶酸脹的腿又接着走。
木門前伶仃立着棵小樹,樹枝幹枯不見一絲生機,幹草和泥做的牆坯破舊不堪。馮韻猶豫了下擡手敲敲木門,未見人應答,她又敲敲,木門吱呀一聲開了,眼前的一幕讓她不禁蹙起眉頭。
素來知道董亮家清貧,卻不知拮據至此。
“轟隆——”
突如其來的雷聲吓得馮韻倒抽一口冷氣,天色突變,大片黑雲壓着天邊滾來。
木門的吱呀聲再次響起,馮韻擡眼望去,董亮扶着門框正欲往外走,見到馮韻眼中露出一絲詫異,他忙退到門内隔着門問:“小姐怎會來此?”
不待她回答又說:“在下病中形容憔悴恐吓到小姐,小姐還是快回吧。”
馮韻見此輕哼一聲:“董郎究竟是怕吓到我還是不想見我?”
木門打開,董亮急切道:“我怎會不想見你!”看到馮韻切切的眼神他忙背過身去,“小姐快走,以免我過了病氣給你。”
一雙柔軟的手從後面環上他腰間,董亮呼吸一滞。
他不再克制,再也控制不住得轉身回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