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今,不叫我殿下了。”周雲景生着火,抽空和江綿綿閑聊。
“嘩啦——”青菜入鍋,嗆得江綿綿咳嗽幾聲,她揮着騰騰鍋氣,手裡的鏟子舞得生風,“這是我的地盤,你不老老實實叫我一聲‘妖主大人’,還想讓我叫你殿下?”
周雲景悶着頭往竈裡添柴火,眼見着竈口就要被他堵得嚴嚴實實,嚣張的火苗也快沒了氣焰,江綿綿急道:“壞菜了!”
“?”
“你再添,這菜就浪費了!壞了!不能吃了!懂嗎?”
“妖主大人,”周雲景看着鍋裡的一團黑,真心實意地發問:“你們妖真的需要吃東西嗎?”
“你懂什麼!不吃也能活!”江綿綿捧着盤子,把那黑乎乎的東西盛出來放到嘴裡嘗了嘗,面容扭曲地吐出來,哭喪着臉,“但是,不吃活着有什麼意思!”
“我早該知道的……”周雲景悠悠道:“妖主大人隻有這麼一個愛好。”
“不過,在您的地盤,貌似隻有我——是真的需要吃東西。”他指着自己說道。
江綿綿火速把手裡的盤子舉到他面前,臉頰的肉向上擠出個燦爛的弧度,“那你吃!全都給你吃!”
“……”
淨林遠離人世,妖族平日沒什麼消遣,但會在朔月之日舉辦類似人界上元節的活動,大部分妖衆會以真身出現,借此熱鬧一番。
“哇!快看那邊的花燈!”小桃花興奮地跑在最前頭,找了個就近的攤位也要了幾盞花燈,捧過來分給江綿綿他們,然後轉身咬破自己的手指,往燈芯處擠了滴血。
花燈裡頓時長出紅色火舌來,她将花燈托着小心翼翼地放到溪水裡,手撥了兩下溪水,花燈便浮沉着往遠處飄去。
“這是?”周雲景站在溪邊,望着星羅棋布的點點燈火問道。
江綿綿也劃破指尖,将殷紅的血滴入燈芯,花燈順着星火流走,她直起身子,雙手合十,虔誠地閉上雙眼。
“傳說,以妖血點燈,花燈就會漂到上古妖神的住所,”江綿綿說的煞有其事,“妖神大人會根據妖血上附着的願念擇出一盞,幫助許願之人實現。”
周雲景嗤笑一聲,不屑道:“這你也信。”
“你别亂說,這很靈的。”江綿綿虛虛捂了下他的嘴,鬼鬼祟祟地四處張望,“希望妖神大人沒聽到。”
女子手掌溫熱,帶着她本身就有的清新氣混雜着手指上殘留的血氣,另男人的耳朵不自覺得開始發燙。
他扒下江綿綿的手,眼神瞟了下女子的神情,又舔了舔自己幹裂的唇。
江綿綿注意到他的動作,關切地問:“口渴?”
“啊……沒。”男人眼神閃躲。
梅漿甜膩的氣味撲上鼻尖,江綿綿舉着竹節做的杯子遞到他面前,往他唇間湊了湊,暗紅色的汁水濺到嘴角,他舌尖一裹,入口是意想不到的酸甜。
周雲景不喜酸味,微微皺了皺眉。
江綿綿又自己拿了杯淺啜一口,酸得她眼睛都眯了起來,口不對心道:“太甜了!”她探頭看向周雲景手中,“你這杯很酸嗎?不然我們交換?”
“……”周雲景語重心長道:“不可與男子共飲。”
空心的麥稈截得長短一緻,整整齊齊地放在竹筐裡,江綿綿拿過兩根分别放入兩個竹杯裡,自然得和周雲景的換過來,洋洋得意道:“這樣就不算共飲了。”
周雲景咬着麥稈往上一吸,一股酸得發苦的汁水直達喉間,嗆得他猛咳幾聲,酸得他五髒六腑都縮到了一起,牙也倒向了一邊,這杯梅漿想是一丁點兒蜜糖都沒舍得放。
他臉色發綠,硬生生從牙縫中擠出一個字:“甜!”
江綿綿轉過頭抿着嘴偷笑,“那你怎麼不多喝點兒?”
“甜得牙疼,”周雲景瞥見她幸災樂禍的樣子,嘴角癟了癟道:“得寸進尺。”
子時将至。
周雲景發現有些妖衆的身體部分悄悄發生了改變。淨林妖衆平日以人的狀态示人,但朔月之日的子時,就會顯示部分妖身。
楚葵妖的雙腳化作根莖在地上行走,羊妖的頭上頂着倆棕色羊角,玄鳥妖的臂膀變成一對玄色的翅膀,牡丹花妖的頭竟然整個變成一朵碩大的水紅色花朵。
諸如此類數不勝數,場面極其荒誕怪異,周雲景站在妖怪圈裡,頓時覺得頭昏腦脹,心髒也不自覺得揪緊,他扭頭看向江綿綿,語氣裡帶了點緊張:“你也要變嗎?”
吞咽了下口水,他眼睫稍擡,眼神變得有些無助:“你變了我怎麼辦?”
若是大家都變了,他不變會很奇怪嗎?江綿綿看着他,腦袋發暈,這話在她聽來,倒像是說:你不要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