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燈牌在火鍋店玻璃窗上投下斑斓的光影,二十餘人圍坐的包廂裡蒸騰着牛油與花椒的焦香。服務員端着足有臉盆大的銅鍋穿梭而過,紅湯翻滾間濺起幾點油星,落在LILY新換的米色羊絨衫袖口,她蹙眉抽出濕巾用力擦拭,指尖在布料上掐出幾道月牙形的褶皺。
"安哥,敬你一杯!往後月度考評對咱們地推企業多多手下留情啊!"重慶籍推廣員小王踉跄着擠過來,啤酒沫順着杯沿淌到平安腕表上。平安笑着仰頭飲盡,餘光瞥見LILY正将沾了辣油的竹筷往骨碟邊緣輕叩,蔥段與鴨血從筷尖滑落時,她突然擡眼與他對視。火鍋蒸騰的霧氣在她睫毛凝成細珠,随笑意顫動如将墜的露水。
隔壁桌爆發出哄笑——兩個實習生模仿賣場總監訓話,領帶歪系在頭頂當假發。有人把冰鎮酸梅湯潑進醉漢衣領,驚叫聲裡混着手機拍照的咔嚓聲。平安借倒酒側身避開喧鬧,卻發現LILY不知何時坐到了旋轉圓盤對面。她正用尾指勾着發絲繞圈,鮮蝦滑落入她碗中的刹那,她突然伸出舌尖輕舔唇上沾的麻醬,桌布下高跟鞋尖似有若無地蹭過他西褲褲腳。
生日宴在衆人相互的哄笑調侃中壯麗開幕,又在一片觥籌交錯裡轟然結束。
平安已開始慢慢習慣了西南的生活,但作為一個濱海長大的人他還是難以深愛座落在西南城市的麻辣口味。
此後,每次LILY從昆明,重慶出差回來,平安内心都開始有些萌動的小雀躍。
也許是寂寞使然吧,平安告慰自己。
平安與LILY開始會單獨相約見面了,去的最多的是日本料理店,或是稍稍有些鹹辣的韓國菜館。平安喜歡這種日韓小酒館的氛圍,覺得和他們兩人的關系很貼切。氤氲溫暖暖味,又有幾分輕佻難以言說的溫情與依戀。
LILY喜歡聽平安瞎侃,從幕府時代到台灣日殖的曆史,從韓戰到高麗棒子的由來。LILY是一個美麗但并不溫馴的女子,私下的獨處雖然沒了職場的淩厲,但也絕不平和。
這從她每次與服務員的要求與交流中就看出她是一個對工作事物要求過于嚴格挑剔的人。
“不要把職業的習慣帶到生活中來,會很累的。”平安勸她。
“秋山利輝在《匠人精神》一書中說道:年輕時流汗學會的東西會成為一生的财富。“LILY撇了一眼有些萎縮站在身旁的女服生,回眼對平安說:“剛出校門時,我也在賓館做過服務生,有些工作的思維和習慣應該在人工作的第一年裡就培養起來,往往有些人工作了十年都不懂。況且我還知道一個道理,生命是一場馬拉松,起點雖然一樣,可有人坐飛機,有人光着腳跑。所以我們這些出生平凡的人才需要更加嚴苛自己。人可以窮一陣子,卻不能窮一輩子的。你可以不夠強大,但是你不能沒有夢想,沒有夢想的人隻配為别人的夢想打工,所以一路你可以哭,可是卻永遠不能夠停。“
平安靜靜的望着她,内心卻受到了些許的觸動與震蕩。
看着這個對生活野心勃勃的女人,雖來往頻繁,但卻彼此沒有更進一步深度距離。但平安有時想他們會如何的開始,如何的結束呢。也許會,也許永遠不會。
宴後,兩人在人頭攢動的春熙路相互告别。
平安忍住沒有回頭,雖然他知道後面有一雙盯着他背影的眼睛。
單身就容易晚睡,晚睡就容易失眠,進而開始浮想聯翩。窗外似乎又開始下起了連綿細雨,間或有風劃過,在這個雨霧蒙蒙的城市,這似乎變成了一個常态。
平安又想起了多年前與孝潔下山時的情景,“你死我也死”。年輕時情感的熱血與誓言仿佛還在昨日。
但無情的時光早已将彼此曾經的情感墜入塘底,隻是偶爾泛起些許殘渣了以自我寬慰罷了。
平安于是蒙頭睡去。
周一大早,開完銷售會議之後,區域總監ERIC把平安叫到了自己辦公室。
“來到西南這個地方生活還适應吧?我看你工作上軌道還是挺快的。”ERIC給平安沖了一杯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