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睜眼的第一時間便運氣進入靈海感知,很淡很輕微的呼喚,靈結仍舊存在。
她還活着。
未玺繃直的身體突然就放松了,他抵着牆,染血的唇昳麗,唇角彎起一道細微的弧度。
瞳中映雪簌簌融化。
夏日的雨湍急冷寒,就像五年前,未玺第一次遇見她,那日的雨又急又冷。
少女嬌豔明麗,黑發及至腰間,發間戴着一支金燦燦的發簪,嵌着鎏藍蝴蝶寶石。衣裙上的花紋珠飾繁複又精貴,從腰間金線成花遍至裙擺。
身邊環繞着數位婢女,為她撐傘,為她提裙擺,為她端食盒......
少女從頭發絲到腳,無比的精緻。
她沉着臉,黛眉微蹙,細白如蔥的手指微微一動,聲音婉轉輕柔,像春日纏綿的柳絮。
“把煙雲錦鋪上。”
婢女:“姑娘,已經鋪好了。”
少女不動,冷聲:“我說的是師兄們專門為我尋來的煙雲錦。”
婢女們臉色一白,急忙重新換上。
塘風穿廊而過。
宣鶴:“讓少宗主見笑了,我這位小師妹嬌氣了點。”
一湖之隔,未玺收回視線。
夜幕時分,大雨停了。
未玺婉拒了白雲宗的食宿安排,欲離開白雲宗,在走到西南側門時,他又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少女的臉隐藏在樹影下,晦暗不明,看不清她的神色。
“糊弄我,那我便将那些貴重的東西一一毀掉,煙雲錦算什麼,隻是之一罷了,我倒要看看,戲還會不會演下去。”
婢女慌亂又害怕的聲音響起:“姑娘,你都知道?姑娘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會再監視你,我......”
少女彎下腰,聲音殘忍又依舊動聽:“嗯,我都知道,陪你們演戲也很好玩,還有啊,我救不了你,想讓你死的是他們啊,我和你一樣,我們都是傀儡,傀儡怎麼救傀儡呢?”
“姑娘,我錯了,求求你,若我呆在白雲宗我一定會死,姑娘......”
“噓—”
未玺隐匿身形氣息,離開。人前嬌蠻任性,人後,狡黠僞裝,白雲宗連一個平平無奇的養女都不簡單。
行至遠處,未玺隐隐聽到少女說話的聲音。
“師兄,我不喜歡她,将她趕下白雲宗,自生自滅,這個處罰豈不更有趣。”
第二年,無徑宗又收到了白雲宗的邀約,信中所提依舊是未玺。
白雲宗新得了一本古籍,其中涉及術法,特地邀未玺一起參悟。
未玺應邀來到白雲宗。
再次遇見了那位風評不大好的養女。
彼時,少女剛折斷了守山弟子的佩劍。
宣鶴見狀忍不住上前呵斥:“小師妹,你太肆意妄為了,你知不知道佩劍對于修行者的重要。”
少女半分愧疚之心也沒有,笑靥如花湊過來,嬌聲道:“大師兄,他們二人守山不利,連自己的劍都護不好,我看啊逐出外門重新修煉一番才好,師兄我說的對不對?”
兩位守門弟子聞言臉色煞白:“姑娘,是我們有眼不識明珠,我們給你跪下賠罪,還請姑娘放過我們。”又轉向宣鶴:“大師兄,我們剛晉升至内門,實屬不易,定好好思過,還請大師兄開恩。”
宣鶴溫和地扶起兩人,道:“好了,無事。你們先下去吧。”
少女冷哼了一聲,又意識到宣鶴身旁還有個人,眼映辰星黑亮燦爛,混不吝地湊過去,纖纖素手指着未玺的胸口:
“你長得真好看,可有婚配?”
未玺眼蘊冰霜,後撤一步,明晃晃的不喜。
宣鶴:“白蕪,休得無禮,這位是我白雲宗的貴客。”
又朝未玺道歉:“少宗主莫怪,她任性慣了,我定好好管束她。”說罷,将白蕪拉至一旁教導。
少女任由宣鶴帶離,擦身而過時,她輕側,随風搖曳的黑發拂過未玺的身前,帶着少女的清香。
掌心閃過極短的觸摸,少女的指尖柔軟,好似一枝柳條輕點在冰寒的湖面,溫熱墜入,融雪為波,掀起一片片春色的漣漪。
她怎麼敢!
未玺欲說話,又因對方是一個一看便是嬌柔形象的女子,話梗在喉嚨處又生生壓下,他怎麼說?難道當面斥責小姑娘摸他的手?
未玺的素養不允許他拂小姑娘的臉面,他隻得閉口不言,吃了這個啞巴虧。
向來情緒穩定不輕易動情的未玺,第一次生出無可奈何的怒氣。
宣鶴本想好好教導白蕪,平日裡在宗内随便妄為就行了,但不要去招惹這位。他餘光瞥向沉默不言的未玺,似乎有新的發現,未玺不僅沒有斥責白蕪的故意冒犯,還...在隐忍着什麼。
堂堂仙宗千年霜雪不動情的高嶺之花,若是與聲名狼藉的白蕪扯上一點亂七八糟的關系,他還會有好名聲嗎?
仙宗典範也逃不過堕落泥潭,會是一出好戲,宣鶴心中隐隐止不住的期待。
于是,尋了一個無人的好時機,宣鶴啟了戮咒的控制術,對白蕪多加了一條指令—
想方設法,讓未玺沉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