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濕透涼的雨水淅瀝撲簌,陰雲壓頂,烏沉沉一片。
白蕪眼睫閃動,她慢慢睜開眼。
體内的蝕骨懲罰已經渡過,現在幾乎不剩餘痛。
那鬼系統,真是邪門的東西。
白蕪狼狽地從地上起身,她早就明白這一天終會到來,和白雲宗所有人徹徹底底地撕破臉皮。
她扯下腰間的一塊布囊,裡面的白雲宗弟子玉牌已經被白阆欽的靈力震碎成粉末。
每一位拜入三宗七派的修行者,都有自己的門派玉牌,玉牌在,身份在。
如今證明她白雲宗弟子身份的玉牌已經不複存在,代表着她徹底脫離了白雲宗。
不枉她費盡心思從白阆欽的密室裡取到玉牌,她面無表情地将粉末倒出,混雜着雨水很快與泥濘為一體。
白蕪又從懷裡摸出一塊指頭大小的石頭,瞬移石黯淡無色,顯然已經失效。
價值捌佰靈石的瞬移石,和護心玉一樣是一次性的器靈,隻是護心玉是守護屬性,這瞬移石沒有屬性,就是個逃命用的,還真如商鵲所言,價格決定質量,瞬移石價格遠低于護心玉,因為瞬移石是上限高,下限低的不定性/器靈。
護心玉是必然能抵擋住妄虛境界的攻擊,不限于何種攻擊;而這瞬移石,上限高在于能在妄虛攻擊下逃過一劫,但同時下限低在于它有局限性,訣術之下的妄虛攻擊,瞬移石無法規避,哪怕人逃走了,訣術攻擊依然會追蹤到自身。
這也是白蕪為什麼敢當面決裂的原因,她早就為自己尋了保命的退路,既能讓白阆欽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親手毀掉她的玉牌,又能試探出所謂反派自救系統和白慕薇有關系的真相。
雨水濕了她青白的臉龐,白蕪擦掉唇角的血漬,胸膛陣陣起伏,笑聲混在雨落聲中,清亮朗脆。
本想順從話本走勢,尋另一個結局。
從覺醒那日開始,她就知道,白雲宗的所有人對她多年欺瞞。
演戲真累人。
良久,白蕪定眸,眼尾狹長,瞳中深邃又隐谧。
她扔掉無用的瞬移石,頭也不回朝前走。
九檀拖着長發,步履輕慢地推開門,房間裡空無一人,隻有敞開的半扇窗戶,天光透亮。
他半倚着門,眼尾勾勒出一抹紫霞,妖娆至極。
“傷至靈識,短暫休養也好不得。白雲宗—”
“無人壓得住了。”
滄州地處平野,被接連幾日的大雨蒙上了一層陰冷的氣息。
白蕪一路下行,滄州與澧都的交界處,就是隐蔽的村落,名百殷村。
百殷村往西方向,有一座路線複雜且常年霧氣生長的迷山,名無犀。
曾經鮮少人涉足的無犀山下,現在布滿行人道路,可謂是人來人往,山上清明一片,半分霧氣也不見,入山處把守着衆多守衛。
守衛的肩側有一袖章,白蕪停下,是白雲宗的标志。
“姑娘面生,也是來采購靈物的?”
白蕪回頭,說話的是一位年老的婆婆,她穿着圍裙,圍裙上還沾了些鍋灰,一看就是百殷村的村民。
“我的攤子就在前面不遠,我帶你過去看看,保證貨美價廉。”老婆婆看着白蕪人美衣淨,氣質非凡,一定就是他們說的修...修者。
“好。”白蕪随老婆婆走,沒一會兒,繞到了無犀山另一個出口前,依舊有守衛看管,隻不過出口前多了很多攤子,攤主都是百殷村的村民。
其餘的人都是和白蕪一樣,從外面進來的修行者。
老婆婆擺弄着籃子裡的東西,一邊拿一邊說:“這可是百年松靈的根,你不要看它短短一截,這東西可有靈氣了,最是适合你們,隻賣一靈石。”
籃子裡有很多東西,靈氣雖少但也确實是修行材料,品相雜亂,一看便是淘汰下來的次品。
“婆婆,這些東西是你自己去尋的嗎?”白蕪遞過去一靈石,拿起和細線一般小的松靈根。
老婆婆瞬間就喜笑顔開,給白蕪解釋道:“這些東西都是靈物,我們俗人可不認識。你身後這座靈山漫山都是寶貝,每月十五,白雲宗就會打開山門,免費為我們送這些靈物。”
白蕪:“白雲宗?”
“你有所不知,很久以前這山中有猛獸,不止如此,聽聞山上還有妖怪,尋常人從不敢踏足。還多虧了有白雲宗,收服山妖降了兇獸。”
白蕪的思緒在老婆婆的話中逐漸清晰。
對于白蕪來說,她從有記憶開始,就已經在無犀山中,山中的一草一木,一鳥一獸,都在白蕪的生長過程中陪伴着她。
無犀山對于白蕪來說,就是她的第一個家。
“隻不過從幾個月前,靈物就越來越少,不如以前的好了。但是我們都已經知足了。”
“白雲宗樂善好施,我們整個村子的人都非常敬重,這麼好的宗門,一定會有好報。”
手中的松靈根靈氣很淡,幾乎快要消亡,白蕪望着滿目瘡痍的無犀山,山中的所有生靈屍橫遍野卻仍續着殘息,痛苦掙紮,維生它們的是白蕪再熟悉不過的氣息。
是她的血氣。
白蕪嘴唇動了動,輕聲道:
“對不起。”
松靈根動了一下,緊随着,無犀山發出一聲鳴叫。
聲音慘烈又悠遠。
山下的守衛面露驚慌,人群中呼道“山崩了”,随後所有人都逃竄到最外圍。
“看,還有一個人在那。”有人大聲提醒,“危險,快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