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蕪看見他的瞳眸似乎顫動了一瞬,很快又陷入漫長的平寂,彷佛一場幻覺。她從地上爬起來,打量起四周,樹木成影,潑墨藍的天空,圓月銀光乍洩。
樹木軀幹上生着一簇簇枯萎發幹的花,像是曆經時間的長流而沒入滄桑,沒有任何生機。
這裡的一切都顯得陰沉至極。
此時男子的聲音從頭頂落下,如碎玉落盤:“你認得我?”
這話顯然是問的白蕪。
當然認得!
白蕪從走馬燈裡見過,赫赫有名的年輕修者,正道之典範。
一出場永遠都是白衣勝雪,清風霁月,如天上仙昆侖雪。
神秘又遙不可及的存在。
美男在前,白蕪掀起眼皮悄悄打量他,叫什麼名字呢?
眼前的男子身姿挺拔,寬肩窄腰,今日這一身紅衣格外蠱魅,盎然肆意,似心尖痣,袖口處墜着兩根雲紋黑金杉帶,柔軟輕蕩,眸子噙着淡淡的皎月碎光,就連望春花也不及其明烈招搖。
這是白蕪第一次看見如此不一樣的他,俊美如玉,就好像是仙神降落凡間觸手可及。
白蕪不由擡起手,細白的指尖在距離男子一寸之際倏地停下,不對......她隻是在走馬燈裡看過他,現在她不該認識。
“不認得。”于是白蕪收回手,往後退了兩步,睜眼說瞎話。
“對了道友,請問這裡是哪裡?”
男子斂眸,眼睫低垂,半響後定定道:“暗淵。”
暗淵!
“就是那個變幻莫測,無人知曉其方位的暗淵,傳說暗淵是連接修仙界與魔界的通道,躍下暗淵可直達魔界。魔界,”白蕪的眼睛望向遠處看不盡的黑幽,遠處似乎泛着隐隐的藍光,“就在這片暗林之後。”
在她的走馬燈中,隻聽聞過魔界可怖,魔界之主生性殘暴嗜血,座下有兩位幹将,一位實力強勁的魔界少主,一位率兵統領的魔界将軍,兩人戰力超群,堪比仙族兩位戰神。
魔界,是與仙族平起平坐的一域。
上一世,直到她死去,魔界也不曾現世。
她是怎麼墜入暗淵的?
剛才她還在開識學府,隻顧着逃跑直到那道光圈的出現,卡片!考題!
這裡是開識學府的考題!
不...不對,開識學府再怎麼有能耐,傳說中神秘又危險的暗淵也不可能是開識學府能掌控的,況且,白蕪不解地看着眼前人,還有他的存在。
走馬燈裡也沒有這一出啊。到底發生了什麼變故?是因為她的選擇改變,這一次陪着師姐來測靈,所以她的劇情節點也随之變化了?
白蕪像是想到了什麼,說:“剛才是你救了我。”不是問句。
“你一定知道怎麼出去。”這暗淵怪是可怕。
她左瞧右瞧,都沒看見能出去的路。
“月亮。”男子啟唇,半分遮掩也沒有,隻見他修長的手指指向暗藍色天空的月亮,“它就是出口。”
月亮...白蕪擡頭果然看見了一個藍色的圓月高懸于天,“你是說那麼高那麼遠的月亮,在天上挂着的月亮?”
她随即便犯了難,小聲嘟囔了一句:“可我不會飛啊。”
白蕪盯着那一輪又大又圓的月亮,眼睛倏地睜大,她的嘴唇開始發顫。
今夜是......
三月十五,月圓夜!
當她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痛感瞬間席卷了每一寸肌膚,像是百蟲啃噬躲逃不得,又像是寒冰入骨連綿不絕。
糟糕,戾氣發作了。
白蕪的手指變得僵硬,剛才還生機勃勃的臉龐迅速褪去血色,覆上薄薄的汗。她的腳步虛空,踉跄後整個人朝地上栽去。
“白蕪!”
眼前成一片虛影,白蕪看的不清楚,隻覺得天旋地轉,罡風呼嘯間,周處似乎還有哀嚎之聲。
“四肢殘廢、筋脈盡毀,這就是你與她作對的下場。”
“你引以為傲的美貌,感受到了嗎?現在變成了惡心至極的瘡印。”
“天之驕子又如何,還不是像條狗一樣匍匐在我腳下。”
不...不要!
一隻格外漂亮的手闖進她清澈如水的眼底。
白蕪并沒有想象中的摔地情形。
她整個人呈半跪狀,最後關頭她用左手掌心撐地,支撐住了整個身體的重量。
“謝謝道友。”白蕪道。
骨節分明的手距她咫尺之間,若是白蕪沒能在最後關頭支撐住,這隻手也能接住她。
像是知道她恢複意識,那隻手很快就收了回去。
這次戾氣帶來的疼痛不似從前那般猛烈,寒冰入骨之感一閃而過,白蕪察覺到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她一動不動地沉入思考,萬物的氣息濃盛。
百蟲啃咬的疼痛遍布全身,卻也能承受的住,罡風正烈環繞在身旁,耳邊缭繞着他人溫熱的氣息,她的五感愈見清晰,白蕪甚至聽到了一株枯花根莖折斷掉落泥土的聲音,細微又清脆。
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