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夏在京市飄了那麼久,也始終找不到這種感受,總惦記着家裡的爺爺奶奶,和他們守着的那片茶園。
如今茶園潦倒,仿佛看見一位老态龍鐘的朋友被時代抛棄,很難不生恻隐之心。
季夏還是不太習慣用一點點用手抓食物,把香噴噴的烤肉扒拉進餅裡,整張卷起來,像雞肉卷那樣吃。
“夏,我還沒來得及問你,”阿吉嘴裡塞滿食物也不耽誤他說話,“昨天那事你最後到底怎麼解決的?”
“哦,這個啊……”季夏一個沒留神,肉醬從卷餅裡劃出來,順着她手腕劃上小臂。
在她健美如山棱的小臂上畫出一道棕褐色河流。
坐在她右邊的克貝德注意到,伸手幫去擦,“Stella,你的手,這裡弄髒了。”
“啊?”季夏低頭,下意識躲開,卻見他的手被鉗住。
“我也想聽聽,季小姐到底藏了什麼錦囊妙計,敢那樣把手指交出去。”
熟悉帶着磁的低啞聲線在她身後倏然響起,激得她後頸雞皮炸起。
她扭頭,“你怎麼來了?”
“開車來的。”
屈澤甩開克貝德的手,拎了條椅子擠到二人中間坐下。而後順手撈了張紙,手指夾着,肘關節一路摩擦到手腕,将醬料悉數抹幹淨。
季夏被他擦得軟肉發癢,不經意抖了抖,“謝謝。”
“怎麼,不跑了?”他招呼服務員多加一份食物。
“躲一天了,好玩嗎。”
呵呵。季夏幹笑兩聲,“沒啊,我躲什麼?我今天都在賺錢,很忙的。”
屈澤長手長腳的,往二人中間一坐,頓時稍顯擁擠,季夏起身想往旁邊挪一挪。
卻被他眼疾手快拉住手臂。
剛剛被他用紙擦過的位置,現在是他的遒勁有力的手掌。
“别鬧,今天不跟你吵。”
他語氣懶散,帶着些許無奈。
季夏動作一頓,覺得小臂的皮膚有些炙燙。
她輕輕掙開,“沒走,我給你讓點位。”
這家餐廳是個鄉村餐館,幾人的座位在半開放的草棚之下,吊頂燈光昏黃,桌面點着剩下的半隻迷你小蠟燭。
蠟燭燃盡,當塞多掃光桌上最後的食物,季夏也交代完當天她和對方談判的過程,跳過了屈澤拿槍和大叔用刀抵他脖子那段。
她端起水潤嗓子,眼神順便掃過幾人:塞多眼中帶着打量,沒有聚焦的眼神第一次落在她身上;克貝德撐着腮幫,對他們的八卦聽得津津有味;阿吉則是動作誇張撫着心髒,戚戚然的樣子。
隻有屈澤面上看不出表情,直直盯着她,手上玩着打火機,一圈一圈,在掌心繞圈。
他似乎很喜歡這個動作,一種遊刃有餘的掌控感。
阿吉:“所以你是用偷油運油車詐他們?”
季夏點頭。
早晨去後巷丢錢時,季夏被巷子口那台碩大運油車幾乎堵住去路。
這麼大的車,為何不走加油站前門反而擠後巷?況且這車布滿污油,車牌模糊不清,似是有意遮擋。
季夏一路過來加了3次油,路過的油站她也瞥了眼油價,均記在心中,很快發現:
——這家的油價最低。
當時她便想到一則新聞,在她還很小的時候,家鄉曾出過這樣的事:
那時國内管理還落後,鄉鎮加油站比城鎮上便宜,村裡有個遊手好閑的年輕人,被外村人鼓動心思,做起了“賣油翁”生意。
那年輕人就是搞了輛這樣類似這樣幾近報廢的污糟運油車,買一整車低價油拉到城鎮附近以高價賣出。
一來一回,很快發了筆橫财,半年内老屋推平起新樓。
卻在大年夜被警方找上門,锒铛入獄,引村民唏噓感慨。
這些人會不會也是在做這樣的灰色買賣?
和塞多交換,她就是想用這個猜想詐一詐對方。這麼一試,真讓她試出來。
這幾人的确就是在做這樣倒買汽油的産業。
偷羊這種事警察可能懶得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倒賣汽油性質就不同了,而且總部對于這種情況更不可能坐視不理,那大叔和黃牙的工作恐怕也岌岌可危。
“就憑這點不着邊際的猜測,你就敢用自己親手指交換和對方談判?”屈澤手中火機往桌上丢得“铛”的聲,眼中勾起絲難以置信。
“季小姐,我該誇你勇敢嗎?”
“其實……應該也不完全是不着邊際吧?”季夏辯解,“先前我為了證明自己早上确實去丢過錢,提到運油車,他們的表情瞬間變得很奇怪,那就說明這個車大概率有問題。”
他不依不饒,“我還是那個問題,多大概率?”
“多大概率值得你拿自己冒險?”
又來了。
季夏歎氣,“不是說不吵架?”
屈澤吃癟,冷眉冷眼地擡手,“行,算我多事。”
阿吉帶着酒店的人來後,方帽大叔怕事情鬧大,隻能答應她單獨談判。兩人單獨談判期間,她逼得他承認了确實收到了她丢在後院那卷錢。
最後季夏一分錢沒多給,并同意季夏錄下他承認雙方完成獨角獸羊交易的視頻,留存為證據,以免後患。
阿吉抖了抖,有些後怕,“你膽子真大,萬一這不是真的,又或者他們不承認,非要把你手指割了,那可怎麼辦?”
季夏:“那隻能……”
“沒事兒,她這不是有十根手指麼。”
一聲陰陽怪氣,屈澤拎起重工打火機,“叮”地打開,手指重重一捏,砂輪擦出火花,偏頭點燃一支煙。
“她有十次機會呢,錯一次怕什麼。”
“你就過不去了是吧?”季夏也惱了。
“對,我過不去。”
他重重吐出一口煙,舌頂腮幫,頓了頓,仿佛承認一件他極其難不願承認的事般緩緩開口。
“之後你能注意點?我不希望你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