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我想既然結伴同行,屈先生的言行是不是也要注意一下。你那把槍是怎麼回事?”
屈澤又靠回椅背,神情恢複懶散,“你都說了是‘玩具槍’不是?”
“可我們都知道不是。”季夏正色,覺得有必要嚴肅提醒他這件事的嚴重性。
“如果他們反手一個舉報,警察上門一查一個準。到時候怎麼辦,屈老闆去蹲局子我要不要管?那這豆還找不找了?”
越說越沒好氣。
“不會,”他也偏頭點燃一支煙,“這裡亂了挺久了,藏個一兩把防身也不是什麼新鮮事,你以為局子裡那些人不知道?黑市有他們多少油水。”
“而且這玩意可是珍惜資源,他們就算自己來偷也不會想着便宜了那幫警察。”
季夏微愣,這她倒是第一次聽說,沒想到他對這地界了解到這個程度。
以往她過來埃國多在首都附近活動,做的也是正經生意,對這些水面下的事不太清楚。
看出她的疑惑,他彈了彈煙灰繼續道,“我家生意在這邊鄉下跑得多,所有車隊都得配裝備。這兩年北方亂,路匪不得了,設備抵得上遊擊隊的。”
“現在知道今天多危險了?”
季夏:……
她确實沒想過這麼兇險。
照他這麼說,萬一今天這幫人有槍怎麼辦?萬一阿吉沒能及時帶人來,角落裡要真發生小規模槍戰,本地政府能做的隻是為他們收屍,然後成為冷冰冰的一條“海外華人卷入内戰慘喪生”社會新聞。
冷汗後知後覺冒出來。
但她在不知道這些信息的前提下,做出今天這樣的決策似乎并沒什麼問題,她不打算過度反思自己。
“那總之……今天我好歹還是解決了這個問題,而且也沒什麼嚴重後果。如果今天給了錢,他敲上瘾了明天又來呢?我們又被困在這酒店不知道幾天才能出發,甩掉他們。”
“啧,你這态度……”他再度靠上來,手肘撐着椅子,臉湊得更近了些,好整以暇盯着她,“好像不是認錯的态度啊……”
他咂摸,“不是剛剛才道歉,怎麼這麼快忘了?”
“什麼?什麼道歉?”季夏瞬間明白過來,“啊、你說的是這件事……”
“你說的是哪件?”屈澤眉心鎖起,回想二人對話。
“沒什麼,如果你開始想聊的是這個,那我覺得我沒做錯,我隻是基于當下所知道信息和判斷,做了最有效的選擇。就算是再選一次,我也還是會這樣做。”
他似乎是被她這理所應當理直氣壯的态度整楞了,片刻,舌尖抵了抵腮幫,氣得一笑。
“有效?哪門子有效?”
倏然,一陣熱逼近,季夏所有感官瞬間被雨後大地的木清香占據,那股難聞氣味被擠了出去。
屈澤猛地湊近,沒夾煙的那隻手往前一撈,她的左手就這麼如同被提一杯酒似的,虛虛撩在了他掌心。
他體溫很高,靠近如熾火,一瞬又遠離。
這就是他愛開低溫空調的原因嗎,季夏沒由來地想。
“這個,不打算解釋一下?”
他捏着她手掌根處,四根白皙指節暴露在空氣上方,連帶着那條赫然爬行的紅色傷痕。
是談判波折壯漢威脅她時刀壓下的那條痕。
很淺的傷,類似紙劃,季夏回酒店時弄了點碘酒擦了下,連創可貼都懶得貼。
“解釋什麼?你怎麼不等明天早上它愈合了再問。”
“重點不是這傷,”他邊說邊拎着她的手抖了抖,“而是你給我承諾過,你沒有做到。”
承諾什麼來着?季夏努力回想。
——“你能保證自己毫發無損?”
——“我保證。”
這随口的保證,怎麼當真?
她掌心有些癢,突然覺得這個姿勢有些怪,像是他要給她的手戴什麼東西。
抽回手,她承認自己的小失誤,“是,我是說了毫發無損,但談判總不是所有過程都能控制,當時情況複雜,他們内部都沒能達成一緻。談判嘛,總有些小意外。”
“小意外?”他皺着眉笑,“你這‘最有效’的方案有多大容錯率?值得你拿自己手指冒險?”
“塞多那種人已經爛透了,他從小進局子跟他麼進家後院似的習以為常,你跟這種人講信用?”
季夏冷下臉來,她突然意識到她跟這人根本講不清楚。
“屈老闆或許不覺得五倍的羊錢算個什麼錢,但是在以前這就是我一個月的薪水,我憑什麼輕易無緣無故給他們?我總要試過所有可能性,最後實在談不攏了再談回錢也來得及。”
他呵一聲:
“還‘談不攏再談回錢’,那人一看就是個不好對付的,就連他們自己人都管不住他。這中間你要哪句話惹到他,他真發瘋斷了你手指再說,你還談哪門子談?”
“斷了我的手指他還要什麼錢,直接滾回家得了,他說到底是來要錢的,拿住這點我就不信他能豁出去。”
“行,就算你說我不懂這些錢對你意味着什麼,那你又知道這隻羊對于他們意味着什麼?你怎麼知道他們不會為這隻羊做什麼極端行為?他能不能先在你這兒洩憤再強行把羊帶走?事後你告到警察局誰能證明是他斷了你手指?再把那塞多偷羊的錄像往那兒一拍,人家那隻是來把自己的東西拿走,你什麼說法?”
“你一個穿鞋的跟人家光腳的鬥狠,你這麼一小姑娘到底哪借來這麼大膽?”
說完這段,兩個人都有些急,氣上來,都有些缺氧的喘。
季夏深吸一口氣,起身,“我頭痛,先回去休息了。”
說完也不給屈澤再說話的機會,頭也不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