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想到在大豆子時,他漫不經心的那句“我不是非這款豆不可”。
不是非它不可,居然在Eric咖啡館對面開了家咖啡廳又蹲了他一兩個月?
這就是有錢人的樂趣嗎。
她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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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澤也不懂,他不懂季夏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接了個什麼大麻煩。
這姑娘看着輕輕瘦瘦,不知怎麼長了這麼大個膽,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就敢帶個麻煩人物在身邊。
窩在酒店沙發,他低頭翻看着平闆電腦上邢正發來的一系列資料,越看眉頭越緊。
資料白紙黑字列明塞多的大大小小幾十條記錄,大多是小偷小摸,金額都不大,每年3~4次,從十歲出頭到現在,履曆豐富,列滿幾頁紙。
其中隻有一條情節較為嚴重,打架傷人,引起屈澤注意,隻不過對方不追究選擇和解不了了之,所以未有詳細記錄。
屈澤沉沉歎了口氣,回想起方才在警局門口,問她的話。
“律師這個條件是他自己提的,你有什麼籌碼在手上?”
那姑娘眼睛一轉,開口,語氣理所當然,蹦出兩個字,“機會。”
她說塞多這個年輕人看着是想幹點正事的,很想入行,隻是苦于沒背景、沒資源、沒錢,所以找不到門路。
所以她用資源誘惑他。
他想做咖啡貿易,她便答應帶他成了這單後,給他引薦些資源,也是用自己往年累積的人脈給他在埃塞咖啡行業裡背個書。
打個棒子給顆糖。
季夏說她在塞多家看到很多咖啡貿易和商務英語書籍,聽戈米上次說他似乎沒有固定住所,經常搬家,卻還帶着這些書,說明心底深處仍想上進,隻是困于現實生活或個人陋習,各種原因纏絆。
所以她冒險往前走一步,嘗試為他提供幫助。
一小時前離牢獄之災僅有一步之遙的社會小青年,突然被夢想着卻求不得的美好未來砸個滿懷。
哪怕隻是一點點可能性。
不僅有機會徹底抛棄之前的生活,甚至有機會借此上一個台階,開啟一種新的生活藍圖。
屈澤暗暗想,這麼說來,季夏确實沒說大話,經她這一番威逼利誘,塞多很有可能送那些錢回來。
她讓他看到了一絲脫離泥沼的希望,他幾乎不可能随便放棄。
這姑娘有兩下子,蛇打三寸,這麼快想到用這點拿捏對方。
平闆音效叮咚了聲,在空曠的房間裡顯得突兀,拉回他的思緒。
“呵,濫好人。”屈澤還是忍不住低聲評價,随後垂頭去看平闆。
埃塞的幾家生豆商發來倉儲豆種信息和倉儲量列表,分别邀請他明天去杯測。
有幾款是他在澳洲時就看上的,還有幾款看資料,達到集團合格标準沒問題。
但也隻是合格。
看完資料,他眉心擰緊,把平闆丢到一旁,有些煩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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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館樓下餐館,季夏随手撕着英吉拉。她沒什麼胃口,腦子裡全是屈澤送她回來時的陰沉側臉。
似乎是從她決定帶塞多走這趟起,屈澤就隐約陷入低氣壓,她起初以為是他不願放人,但實際上她勸說幾句,他很快松口。
雖然與其說是答應,更像是妥協。“随便你吧”,隻丢給她這句硬邦邦的回複。
之後送她到樓下,在她關門後交代她這一趟回來後把人交給邢正處理便可,緊接着一腳油門,揚塵而去,走得沒任何留戀。
這幾日他們之間那如薄霧一般輕籠着她的柔軟氛圍,在瞬間和他留下的尾氣揚塵一同彌散在空中。
嗆得她咳了幾聲。
陰晴不定的狗男人。
季夏狠狠撕下塊英吉拉丢進盤子。
拽什麼拽。
她把剩下整塊丢進盤子。
他難道沒意識到剛才或許是倆人最後一次見面?
之後她回來,把塞多交給邢正就行,倆人也用不着再見面。
就這麼匆匆散了。
她不清楚他背後到底是哪個公司,在給哪方尋豆,追了一兩個月的豆說不要就不要,什麼公司能讓他這麼任性?
她這才發現她對屈澤幾乎可以說是一無所知。
他倆之間的連接,隻剩個冷冰冰的微信。
她調出他微信資料看了眼,屈澤頭像是他的咖啡店,站在咖啡機後的視角,應該是做咖啡時随手拍的。
微信名“zed”,倆人的對話停留在季夏離開澳洲的那天,她交了最後一筆房租。
倆人本就不在一個世界,或許自此分道揚镳。
思及此,她心情有些莫名其妙的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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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趟大約要去一周,三人在路上還要上山,不知會碰到什麼情況,因此采購清單很長,季夏陪着阿吉采購了整天,再出發已是第三日。
清晨,天空鐵灰着,阿吉的車在樓下等她。
把簡單行李丢進車尾箱,季夏一垮坐上副駕,二人出發接塞多。
車飛速行駛,季夏随意丢在中控台的手機倏然震動,“滋滋”幾聲,震破車内倆人瞌睡。
季夏拿起一看,是爺爺的視頻電話,于是路邊停車換了阿吉開車,自己專心和爺爺奶奶視頻。
這頭淩晨,國内已近午。
爺爺上來噓寒問暖一番,先是叮囑她自己注意身體,而後話題不免又轉到茶莊的事上。
“夏夏,茶莊這事你幫襯這麼多錢,已經是很大負擔了,爺爺擔心你因為這事在外頭受委屈,太辛苦。”
他語畢,歎了口濁氣,不見往日的精神頭,眼底有些烏青。
說着,爺爺從床沿傾身去桌上拿茶杯,似是一瘸,鏡頭晃了晃。
季夏即刻察覺不對,“爺爺,你腿怎麼了?”
爺爺面露難色,猶豫再三,還是說了。
這個月,睿帝又軟硬兼施,壓着他召集開了三次村民代表會,前兩次均是被以爺爺為代表的幾個老茶農反對而散,最後那次按照對方的要求擴大了會議範圍,這次出現了不同聲音。
有家人突然改了口,支持售地,且意見強烈,帶領幾戶人,激烈反對爺爺一攬獨權,兩撥人在會上吵了起來。
爺爺心下生疑,當晚便去村民家拜訪。那條走了幾十年的路,卻不知怎麼多了個大土坑,天黑路盲,爺爺摔了進去,右小腿胫骨骨折。
這個坑詭異得很,沒有任何用途,突然出現在路中間,不僅在爺爺家去那個帶頭反對的村民家的路上,而且還稍做了些掩飾,讓人不易察覺。
事後對方隻是解釋下雨沖垮,還沒來得及修,但這理由顯然沒有說服力。
季夏越聽越來氣,手腳冰涼,這分明是對方做了手腳,為的就是給爺爺警告,“他們欺人太甚!報警了沒?我現在就報警!”
奶奶在那頭進房,聽見二人說這事,快步走過來打斷爺爺,“她離得這麼老遠,隻能幹着急,你和孫女說這事做什麼?”
爺爺尴尬:“就她這火眼金睛的,我也瞞不住啊。”
奶奶搶過手機:“孫女,你是不是遇見小陸了?這孩子昨天給我們打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