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目色太過熾熱，仿若裹挾着灼灼火焰，雖隔着熙攘人群，卻叫江北書有所察覺。

他先是身形一滞，握着折扇的手不自覺地停住了扇動，指尖微微收緊，骨節泛白。眉頭輕皺，鼻翼微微一縮，似是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

空氣中彌漫着醉春樓特有的脂粉香，混雜着酒氣和熏香，隐隐約約之中，還有股淡淡的桃花香。

似是……

他心口一驚，擡頭看向二樓，恰瞥見沈季瑤轉身的背影，雖隻一眼，卻也叫他心中疑雲頓生。那熟悉的輪廓在他心底掀起層層波瀾，仿佛一根細針輕輕刺入心口，隐隐作痛。

是她嗎？

她為何會在這裡？

江北書心中暗忖，眉頭不禁微微皺起，目光追随着那道背影，直到她消失在雕花木門後。他握緊折扇，指尖微微發涼，心中卻有一股莫名的煩躁湧上心頭。

春蓮攬着他的腰，順着他的神色望去，隻撲了個空。她嘴角微挑，輕輕踮起腳尖，湊近他的耳畔，柔聲問道：

“齊公子，可是遇見熟人了？”

江北書睥睨着春蓮，冷冷道：

“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還要本公子教你嗎？”

他着一襲淺青色長袍，腰帶上環着一玉佩，俨然一副溫文爾雅的模樣，談吐之間卻叫人隻覺清冷。

春蓮識趣地閉緊嘴，刻意放下腳步跟在他身後。

她知道，眼前之人雖化名為“齊公子”，卻是個實打實上陣殺敵的将軍。

伺候尋常貴族公子尚且要看臉色，此等殺人不眨眼之徒，更需謹慎。

她想起上官洲交予自己的任務，隻覺得有些荒唐。

雕花木門内傳來陣陣歡吟聲，江北書推門而入時，上官洲的懷裡正摟着柳娘，空出的一隻手勾在柳娘的下颚處。

二人你侬我侬的，好生快活逍遙。

春蓮瞧着，不禁攥緊了手，俏麗多情的眉柳之間也多了些怒氣在其中。

被掃了雅性，上官洲的臉色耷拉下來，雙手架在木椅上，身體微微前傾，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将軍新婚燕爾，想不到還有閑情雅緻來這煙花之地？”他的話語裡帶着一絲嘲諷與試探，眼神中閃爍着狡黠的光芒。

“上官公子宴請，自是要來赴約的。”江北書微微拱手，臉上帶着一絲淡淡的微笑，可那笑意卻未達眼底。垂手之時，冰冷的神色自柳娘的眉梢掃過指尖微變。

隻是，那神情不過刹那間便隐退去。

上官洲嘴角扯起一抹冷笑，慢悠悠地擡手，拿起桌上的酒壺，手腕輕轉，酒液如一條剔透的絲線落入杯中，發出清脆的“叮叮”聲。斟滿酒後，他目光悠悠地瞥向江北書身側的春蓮。

春蓮偷看了一眼江北書的神色，見無異樣，小步接過上官洲手中的青藍色酒盞。

上官氏三代為相，可謂權力滔天，上官洲父親乃當朝丞相，姐姐上官顔屬當朝皇後，上官洲雖無官職在身，卻得權得勢，偌大的鎬京，無一人膽敢得罪于他。

自然，他上官洲要殺人，更無需借口。

春蓮款步走到江北書身邊，伸出玉臂攬住他的脖頸，順勢坐在他的腿上，白皙纖細的小腿裸露在外，微風輕輕拂過，修長的大腿在裙帶之下若隐若現，當真是嬌美動人，任誰見了都不免心動。這樣的尤物，别說是男子，就算是女子看了，也很難不為之傾倒。

況且，眼前的江北書還是個久未沾染脂粉氣息的少年将軍。

春蓮最擅長拿捏這類男人的心，這一點上官洲深有體會。不然這醉春樓裡美女如雲，他又怎麼會笃定隻有春蓮能勾住這堂堂一國少将呢？

“公子。”

春蓮滿臉嬌羞的看向江北書，聲音軟糯得如同春日裡的甜膩糕點。她将手中的酒盞緩緩靠近江北書的薄唇，另一隻手的修長指甲輕輕滑過他白皙的臉頰，帶着絲絲暧昧，最後點在他唇間。

見他眉眼無異，春蓮暗自歎了口氣，轉瞬又擡起含情脈脈的眼簾示之誘惑，企圖趁其不備之間，将酒傾入其口内。

隻是，她擔心的事終究還是發生了。

江北書擡手抓住她的手腕，冷笑一聲。他唇齒微頓，深邃的眸子端詳着她，叫人看不懂，卻無端地生了一股寒意，身子骨不禁一顫。

若非上官洲開口，春蓮險些松了手中酒。

“怎麼？怕有毒？”上官洲不緊不慢地又斟了一杯酒，餘光自江北書身上一掃而過後，仰頭将酒一飲而盡。

他轉過杯口，空蕩的杯内隻有幾滴殘餘的酒珠滴落，一滴兩滴，戛然而止間，上官洲眉眼一低，目光繞過江北書停留在春蓮身上，似是挑釁江北書一般，他朝着女子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春蓮，今時不同往日，少将軍已然有了夫人，自當凡事謹慎些為好。”

一旁的柳娘見狀擡手搭在上官洲肩上，嬌羞的模樣調侃道：

“大人，少将軍既然來了這煙花柳月之地，必是生了恻隐之心呀。”

柳娘是這醉春樓的頭牌，生得最是妩媚動人，凡男子一見，便個個都似丢了魂了軀殼一般，怅然若失好一陣子尚未能忘懷。

她素來隻守在房内，鮮少出來陪客。

一是有着沈季瑤的銀兩供着樓内的宋媽媽，二是得了京城權霸上官洲的庇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