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書好一陣忙碌,他取下了沈季瑤頭頂上沉甸甸的鳳冠擱置于一旁的妝台上,轉身又半屈着膝替沈季瑤脫了鞋襪。
裸.露于外的一雙小腳,沈季瑤有些嬌羞地縮了縮,卻因無處躲藏,隻好收回在長長的喜服下。
她看着江北書熄了殿内的燭燈,月光穿透窗紙落在紅羅軟帳内。
驟然間的漆黑,沈季瑤心口一慌,捏住雕花的床沿邊,手心已滿是汗。
她尚未作好與江北書同房的準備。
“别怕。”
呼吸屏住間,江北書已攬住她的腰上了床。他并未做什麼,隻是拉過卷在床内側的被子,輕輕地蓋在沈季瑤身上,輕聲解釋道:
“雖出了宮,陛下的眼線卻不少。”
深紅羅帳自然地落下,他匍匐于在沈季瑤胸前,隔着一層被褥,沈季瑤尚能感到來自他體内的溫度。那溫度仿佛能穿透被褥,灼燒她的肌膚。她捏了捏被子的一角,頗有些緊張和尴尬的語氣說到:
“我,我要配合将軍做些什麼嗎?”
江北書沒說話,他将身子壓得更低些,遂移到床上空出的地方躺下。
他呼吸有些急促,胸膛劇烈地起伏着。
卻不是因方才那點動量,他覺着這大抵是緊張、是心動的感覺。
他轉頭,借着月光看向沈季瑤:
“倒也不用你做些什麼。”
“隻是辛苦你,今日得晚些時候才能入睡。”
他見沈季瑤半張臉躲在被褥之下,露出來的眼眸裡似是嵌着珠光一般,一眨一眨間眼珠四處亂蹿。
知她害羞,江北書沒說他心中計劃,也沒再盯着她看。他翻了個身,努力讓床晃動間發出吱嘎吱嘎聲。
“啊。”
床晃動的有些厲害,沈季瑤以為這床不牢靠,怕它會塌了下來砸傷了人,便在無意識間尖叫了一聲,因為怕打擾了江北書入眠,又有意在聲近乎最大之時捂住嘴巴壓低住。
她這一叫,倒是讓人生了不少誤會。
果不其然,窗紙邊上映射出的一個人影,聽見這吱嘎聲後的尖叫,迅速離開,腳步聲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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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之際。
殿内隻能聽見外頭風吹落葉于地面摩擦的聲音。
沈季瑤轉了轉身子,看向熟睡中的江北書,心底糾結萬分。
這樣殺了他,終歸還是不能洗清我沈氏的冤屈。
可若是今日不動手,我怕到死的時候都再沒有機會報仇雪恨了。
想起皇上冷血的模樣,沈季瑤終還是恨了心。她緩緩坐起身,翻出了藏在袖口内的剪子,擡起的手朝着熟睡中的江北書一點點靠近。
剪子的尖處直戳在江北書的胸口處,鮮血噴出,濺了沈季瑤滿面。
她從未殺過人,下手時不知輕重,剪子隻一小角插入江北書的肉中。
江北書被這突如其來的刺痛驚醒,擡眼看向兇手卻見沈季瑤眼底淚珠不斷滴落。
“你……”
他難以置信地問道,心底分明早已有了答案。
江北書捂住胸口,不動聲色地單手撐着床坐直了身。
傷口傳來不間斷的痛意,于他而言本是皺皺眉頭之事,現下卻覺得叫他呼吸生了艱難。
他看向沈季瑤的神色裡,在探究她暗殺自己的緣故是什麼。
新婚之夜,堂堂一個殺人無數的右将軍,竟被自己枕邊的嬌妻暗殺。
若是話本子的事,江北書倒覺得真是可笑至極。
他用力扯過紅帳一角,傷口撕裂開的聲音夾雜在羅帳間。
沈季瑤握着帶血剪子的手一松,剪子落在被褥之上,她整個人蜷縮着身子,窩在床的一角,身上止不住地抖動。
見江北書胸口的鮮血不斷溢出,沈季瑤幾度欲上前替他處理傷口,可終是止住了。
不,不,他是害我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沈季瑤你斷不能對這樣一個歹毒之人軟下心來。
可是,醫者仁心,我怎麼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受傷卻置之度外?我怎麼能用這種肮髒的手段來替沈氏報仇?
她暗問着自己,忽然間便清醒了過來。
沈季瑤光着腳下了床,摸着黑尋來藥箱後,馬上跪在床前替江北書處理傷口。
她淚水不斷,一滴一滴地落在地闆上,滴答滴答的聲音,不曾間斷過。
若這傷不是她下手而緻,江北書倒信了她亦傾心于自己。
可,事與人違!
傷口處理妥善後,江北書攏起博古架上的玄色披風系上,未曾與沈季瑤說過一句話,更未看過她一眼。
這樣冷漠的他,沈季瑤還是第一次見。
他推開殿門,月光如流水一般地灑在他身上,拉過一條長長的影子,他趔趄離開,影子随之而動。
這一切,猶如噩夢一般深深刻在她心口,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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輾轉反側的沈季瑤,一夜未眠。
天色朦亮,日光穿透窗紙映射在羅帳内,她蜷縮着身子靠在床梁一角,遲遲未能從恐慌中回過神來。
丹紅色鴛鴦被褥上的血迹早已看不出來,若非她手上仍殘餘着幹透的血迹,她都覺得昨夜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夢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