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季瑤微微颔首,輕抿朱唇,深吸一口涼氣。
果然,這洛川城内無人能解開此毒。
她定了定神,緊跟在楊坤身後。穿過攢三聚五、神色驚惶的士兵,方才見着躺在榻上的江北書。
此刻,殿内充斥着一股沉郁之氣,昏黃的燭光于風中搖曳不定,映照着江北書蒼白若雪的面容。
一别經年,他仍如往昔那般俊逸,雖中毒身孱,然眉宇間的英氣未減分毫。
沈季瑤匆匆睃了一眼,旋即開啟藥箱,暗自沉吟道:“江北書,未曾料到你我再度相逢竟是這般光景。”
她拿起一瓶藥劑,緩緩行至榻前,目光亦随之落在江北書身上。
他眉頭輕蹙,唇間隐現暗紅之色,身子即便被數層錦被緊緊裹住,卻依舊顫抖不停。
幸得這毒下得尚淺,未曾深入骨髓,不然,不然……江北書,你我此生想必也無再見的必要了!
沈季瑤于心底這般思忖着,卻不敢有絲毫遲疑,将手中的藥傾灑在他手臂上的傷處。
昏睡中的江北書大抵是感到了那驟然的痛楚,猛地緊緊抓住沈季瑤的手腕,那眉頭瞬間緊緊扭作一團,猶如亂麻交織,隐忍着悶哼了一聲:“啊……”
他額上冷汗涔涔而下,面色愈發蒼白,仿若冬日裡被霜雪欺壓的寒梅,雖竭力支撐,卻難掩憔悴之态。
沈季瑤那纖細的手腕生生被勒出了幾道紅痕,卻也隻是緊咬着銀牙,強忍痛楚,目光轉向身旁的楊坤,輕啟朱唇,聲音雖略顯顫抖,卻仍堅定有力:“将軍,這毒未曾入骨,尚可解。”
她費力将江北書緊扣的手掰開後,從藥箱内取出一深褐色瓶子,目光急切地環視了一周,在撲了個空後,方才擡眸看向楊坤,輕啟朱唇問道:“可有水?”
“有的,有的。”楊坤一邊忙不疊地點頭,一邊奮力擠出人群,匆匆打來一杯水,腳步略顯踉跄。
沈季瑤将手中的幾瓶藥粉分量灑入水中,棕黑黃相間,賣相不忍直視。
楊坤端着藥水,雖未說什麼,神色裡卻滿是質疑。
沈季瑤取出一根銀針點入藥水之中,待衆人見銀針未變色後,緩緩道:“将軍這毒現下便需解,賣相自然談不上好。”
“退一步而言将軍昏迷不醒,哪怕便是有藥丸,将軍也難以下咽。”她将藥水遞給楊坤,不緊不慢道,“大人,這藥水還請速速讓将軍喝下,民女方能為将軍施針。”
楊坤慌張地将碗遞到江北書唇邊罐下,不出所料地,藥水灑了江北書一臉。楊坤趕忙收手,“姑娘這藥水将軍也喝不下,可還有别的法子?”
“這藥若是喝不下去,施針的效果也會減半。”
沈季瑤沉思片刻後道,“我來。”
她輕舒玉手接過水後,神色凝重,心中猶如揣了一隻小鹿般怦怦亂跳。
蓮步輕移,如弱柳扶風般,緩緩行至江北書榻前。微微俯身之際,雲鬓輕輕晃動,幾縷發絲垂落在她白皙的臉頰旁。而後輕啟朱唇将藥水含入口内,雙唇顫抖着對準江北書的唇。
藥水緩緩流動間,沈季瑤隻覺自己連同呼吸亦變得急促起來,一顆心仿若要從嗓子眼蹦出。
待将口中的藥全部喂完後,她輕緩地卷帕輕拭唇角時,無意間瞥見江北書的耳根漸漸泛紅。
沈季瑤面不改色地執筆俯在案前,心卻亂做一團。她筆觸靈動如遊龍,寫就的藥方被她穩穩遞給楊坤地說道:
“且派些人抓好藥來,速速熬制,待到将軍醒來時便給他喂下。”
“如此重複三日後,這毒便徹底清除。”
言罷,她轉身欲拿起藥箱,忽地,她的手被江北書緊緊遏住,擡眸間隻見他搖着頭,嘴裡模糊不清地喊着:“沈姑娘,沈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