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天空一片澄澈的藍紫色。
今晚的雷德·弗斯号陷入一陣詭異的沉默當中。
當拉齊将最後一盤熱氣騰騰的披薩從廚房裡端出來時,見到衆人圍着餐桌正襟危坐的模樣吓得手一抖,披薩差點掉在地上。
餐桌上的食物完全沒有動過的痕迹,就連大夥兒喜歡的酒都還沒開,原封不動的擺在桌上!
拉齊什麼時候見過這種場景,他甚至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
之前每一次開宴會,大夥兒都像餓死鬼投胎一樣鉚足了勁的往嘴裡狂炫食物,喝酒就像是喝水一樣,頭一仰,嘴一張,立馬見底。
拉齊還是第一次見到大家這麼拘謹的樣子。
雙手放在桌上,背脊挺直,活像是小學生上課,哪兒還有一點海賊的張狂樣兒。
見了鬼了。
拉齊在心底奇怪的嘟囔着,他将披薩放在桌上,問:“發生什麼事兒了?”
拉齊的到來就像是某種信号,衆人終于如釋重負般的松了一大口氣,緊張到凝滞的氣氛瞬間松快了起來,大家再次恢複懶散的坐姿,吆喝着開始喝酒、吃肉。
宴會逐漸走向正軌,可拉齊卻更加疑惑了。
本鄉給自己斟了滿滿的一杯酒,用眼神示意拉齊看向香克斯的方向。
“老大把人給灌醉了。”
拉齊順着目光望去,香克斯的旁邊确實坐了一個女人。
她趴在桌上,像是睡着了一樣,一動不動,放在旁邊的橡木酒杯裡還剩着一半的酒。
“半杯倒。”本鄉驚奇的感歎:“我還以為她千杯不醉呢。”
“真的假的?”
拉齊也驚到了。
連他本人也下意識的認為,擁有堪比天災般強悍力量的米娅就應該毫無破綻,沒有絲毫弱點。
就好像天黑要回家,下雨要收衣服,打雷不要在甲闆上嬉戲玩鬧一樣,這是大家都一緻默認的真理。
所以大家在見到米娅喝醉的時,才會表現的如此震驚,甚至有種恍若做夢般的不真實感。
而當大家反應過來,确認這不是夢,而是現實過後,震撼就化為了好奇與探究。
發現一個被傳說堆砌成完美到可怕的人竟然也有弱點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雖然衆人照舊不顧形象對着食物大快朵頤,拉着夥伴們一塊拼酒,嘈雜歡快的笑聲響徹天際,可衆人還是情不自禁的将餘光瞥向米娅,觀察她的一舉一動,像是發現了某種隻有他們知道的秘密,興奮中又帶着隐秘的自得。
面對醉酒的米娅,香克斯手足無措,整個人都傻了。
米娅并不是一下子醉倒的。
她原本正嚼着一塊披薩,忽然開口問香克斯有沒有喝的,香克斯也沒想太多,遞給她一杯酒,米娅看也沒看就往嘴裡倒,喝到一半才發現味道不太對勁。
可當她意識到自己喝了酒後,一切都太遲了。
酒精迅速融入血液直沖大腦,視野像是蓋上了一層薄紗般朦胧模糊。
米娅半阖着眼眸,身子危險的晃來晃去,最後實在撐不住,手中披薩掉落的瞬間,她的頭也砰一聲磕在了桌上。
這一聲磕的太過實在,香克斯吓得一個激靈,下意識看向貝克曼。
“你往她酒裡下毒啦?”
貝克曼正在喝酒,冷不丁的被嗆到了。
他擦掉嘴角的酒液,斜睨了香克斯一眼,“我毒她不如把先把你毒啞。”
“……”
香克斯抓耳撓腮,完全搞不懂為什麼會這樣。
他先是拿起米娅的酒杯仔細端詳一番,沒有問題。
香克斯将裡面的酒一飲而盡,細細品味一番,還是原來那個味,也沒下藥啊。
可是為什麼會這樣呢?
香克斯百思不得其解,他絞盡腦汁回想,忽然想起了什麼。
“我知道了!”香克斯恍然大悟的拍了拍頭,“難怪之前她從來不喝羅傑船長遞給她的酒,還以為她嫌棄羅傑船長,沒想到原來是不能喝酒啊。”
貝克曼沒好氣的瞥了他一眼。
那你可真是太聰明了,這都被他發現了。
香克斯好似察覺不到貝克曼略帶嫌棄的目光,他學着米娅趴在桌上,臉頰貼着餐桌,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瞧。
黑色鬈發從肩頭滑落,将米娅的臉遮的嚴嚴實實。
香克斯翹起嘴角,眼中皆是訝異與笑意,似是自言自語般輕道:“原來你也會喝醉啊。”
洛克斯達端着酒杯走了過來,滿臉嚴肅,“老大,你說這該不會是米娅中将的詭計吧?”
“诶?”香克斯直起身來,詫異的望向他,“為什麼這麼說?”
洛克斯達神神秘秘的湊到香克斯身邊,“我怕她是故意露出破綻,就是為了降低我們的警惕心,然後趁我們全部都醉了的時候……”
說到這,洛克斯達比了個抹脖子的動作,“悄悄的把我們殺了。”
香克斯先是驚訝的瞪大眼睛,而後沒忍住大笑出聲。
“哈哈哈哈哈!”他的笑聲爽朗肆意,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眼角笑出淚花。
“不可能的啦。”香克斯拍了拍洛克斯達的肩膀,“米娅如果真對我們有了殺意,那麼在她醒來的那一刻,我們就注定會身首異處了。”
笑聲減緩,香克斯仰頭喝了一大口酒,目光沉靜的凝視着洛克斯達。
“米娅喜歡直來直去,陰謀詭計不是她的風格。”
也不知是不是被米娅聽見了。
香克斯話音剛落,米娅就像是觸電般猛地坐直身體。
耳邊接二連三傳來倒吸冷氣的聲音,貝克曼餘光甚至瞥見有人吓得竄了起來,整條船都因為米娅突如其來的動作震顫了一下。
衆人下意識将手摸向腰間的武器,但見到米娅被酒精熏到绯紅的臉上緩緩綻出一抹傻乎乎的笑容時,高高懸起的警惕心一下子安穩了下來。
她是真醉了。
這是香克斯第二次見到米娅露出這副表情,像是剝去了堅硬、冰冷的外殼,露出内裡柔軟、可愛且孩子氣的一面。
香克斯清晰的記得,在許多年前的某一個夜晚,米娅也喝了一杯酒,紅暈還未來得及爬上臉頰,就被雷利用披風隔絕所有窺來的目光,将她從頭裹到腳,打橫抱回了船上。
那時的香克斯并不明白雷利為什麼要這樣做,可如今見到米娅酒醉的模樣,他多少也有點理解雷利的心情了。
香克斯撐着臉,滿眼笑意的看着米娅。
這世界上再也沒有比“可愛”更能打動人心的形容詞了。
他此刻,就覺得米娅,真可愛。
“真醉了?”本鄉伸出食指在米娅眼前晃了晃,“米娅,盯着我的手指。”
迷離的目光逐漸聚焦,本鄉的手指緩慢的左右移動,米娅的瞳孔也随之偏移,像隻被人類用逗貓棒玩弄的貓咪。
“能聽懂話,也能做出反應。”
本鄉做出初步判斷,他的手指逐漸向後拉,與他的臉頰位于同一平面。
豎起的食指向内九十度下彎,本鄉指着自己,問她:“我是誰?”
視野中一切物體晃出無數個重影,米娅眯了眯眼睛,虛影回歸為一體,她勉強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樣
米娅靠着椅背,聲音沙啞,幾縷淩亂的發絲落在高挺的鼻梁上,渾身透着一股子慵懶勁。
“給我…下迷藥的庸醫。”
本鄉瞪大眼睛,滿是不可置信。
“我?庸…庸醫?”
“噗哈哈哈哈哈!”拉齊爆發出震耳欲聾的笑聲,他拍了拍渾身僵硬的本鄉,湊到米娅眼前,問道:“那我呢?米娅,我是誰?”
胃裡翻江倒海的難受,米娅緩了幾秒後,回答:“cos西瓜的大胖子。”
拉齊沉默着低頭看了眼自己的綠色豎紋上衣,扭頭問本鄉:“我真像西瓜嗎?”
本鄉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像!再配上你的肚腩,把衣服撐起來就更像了。”
“……”
拉齊抽了抽嘴角,“好傷人哦……”
“那他呢?”本鄉指向一旁的洛克斯達,感興趣的問道:“他又是誰?”
米娅的視線移向洛克斯達的那一刻,洛克斯達明顯感受到了靈魂深處因恐懼而引發的戰栗,尤其是與米娅那雙如沼澤般幽深的眼眸對視的瞬間,洛克斯達頭腦一片空白,雙腳發軟,就差撲通一聲跪下去。
可下一秒,她卻突然笑了一下,眉眼彎彎,宛若天上皎潔明月。
像是濃郁且昏黑的烏雲散去,露出剔透的浮影,直直的照進了洛克斯達的心底,将被人們以恐懼與敬畏堆砌而成的雕像染上了色彩,注入了些許人的溫度。
洛克斯達迷迷糊糊的想着。
或許,米娅中将,真的一點也不可怕。
但下一刻,在聽到米娅說的話時,洛克斯達那為之觸動的情緒瞬間消散不見,心裡隻有一個想法——即使他再也不怕米娅了,可還是得承認,她的性格真的很惡劣。
因為,洛克斯達聽見米娅說:
“在生死存亡時刻可以被推出去說是船長的替死鬼——紅色海膽頭。”
洛克斯達聽了之後,震驚之餘更多的是傷心。
“老大。”他恍若被辜負真心的苦情女一般捂着心髒向後退了半步,滿臉凄楚的望向香克斯,“老大,難道這就是你讓我加入這個家的原因嗎?”
“哈哈哈哈哈!”
衆人齊齊大笑出聲,甚至有人笑到用橡木杯敲着餐桌,碰撞迸濺而出的酒液浸濕了桌面。
“老大,真沒想到你是這樣的老大!”
香克斯沒忍住噴出一口酒,他嗆咳了好幾聲,“怎麼可能!”
本鄉得出結論:“看來這是真醉了。”
他看向香克斯,“有的人喝醉了會睡大覺,有的人喝醉了會做出□□行為,米娅這種情況,喝醉了也不會有攻擊行為,現在不睡大概是在等酒精揮發。”
“而在她還未徹底清醒的這段時間呢……”
本鄉一手撐着桌面,伸出另一隻手想去撥開她鼻梁上的碎發,“你問她什麼,她都會回答你,屬于半敞開心扉的狀态。”
香克斯将本鄉的動作看在眼底,借着喝酒的動作,用酒瓶不着痕迹的将兩人隔開。
“哦?是嗎?”
香克斯語氣意味不明。
本鄉讪讪的将僵在空中的手收了回來,還沒等他從這無聲的硝煙中緩過來,拉齊已經拍着他的肩膀問:“喂,庸醫,你說的是真的嗎?米娅真的什麼都會回答嗎?”
本鄉沒好氣的睨了拉齊一眼,“西瓜皮,你自己試試不就知道了,還有……不要用抓過大骨肉的手摸我的衣服啊!混蛋!”
聽本鄉這麼一說,洛克斯達突然靈光一閃。
他壓低上半身,幾乎趴在餐桌上,像個好奇的學生一樣盯着米娅,說:
“我之前聽别人說,你的耳邊遍布全世界。”
洛克斯達繪聲繪色的用手比劃着,“什麼天上飛的烏鴉啊,地上跑的老鼠啊,海裡遊的魚啊之類的。”
“隻要這些東西聽見别人說你的壞話,它們就會給你報信,然後你就提着劍殺過去,這是真事嗎?”
“假的吧。”萊姆瓊斯面無表情的喝了一口酒,“除非是某種惡魔果實的能力,不然以人類之軀怎麼可能做到控制動物的程度。”
“我也覺得大概是謠傳。”邦克親昵的将蒙斯塔抱在懷裡,笑着說:“如果真的可以的話,我的蒙斯塔豈不是也成了米娅的眼線了?”
邦克将蒙斯塔舉高高,向上抛玩了幾回,蒙斯塔在空中咯咯笑着傻樂。
邦克格外自信,“我的蒙斯塔才不會背叛我們呢!”
“是真的哦。”
驟然插入的冷淡聲線讓原本歡樂和諧的氣氛變得凝滞起來。
衆人紛紛望向聲音的源頭。
“是見聞色。”
米娅抱膝抱蜷坐在椅子上,後腦勺擱着椅背有點疼,她順着香克斯的力度順勢枕在他的肩頭,看起來像是整個人窩在他的懷抱裡。
她擡頭望向貝克曼,“就像你能用見聞色短暫的預知未來一樣,其實見聞色還有另一種用法。”
微風徐徐吹動,拂過她鬓角的頭發,貝克曼從縷縷飄動的問發絲之間空隙看見了那如沉寂黑夜般的眼眸,發絲将她眼中倒映的自己切割成無數塊,映着浮動的光影,像是塞進了一把糅碎的星光。
縱使貝克曼曾被夥伴無數次的戲稱情場老手,可這一次,陷進去的恐怕再也不是對方了。
“可以将見聞色理解成一種氣息,隻要将自己的氣息調整到與對方同一頻率,就可以做到短暫的阻礙對方的行動,模糊對方的視線,甚至是控制對方。”
與巫術的支配之音相比,用見聞色控制對方更需要對細節把控到極緻。
支配之音可以說是用霸王色霸氣震懾對方達到控制的地步,而見聞色則是感知對方的氣息,以達成同調的方式接收對方獲得的所有信息。
“舉個例子。”米娅指向蒙斯塔,閉上雙眼調整呼吸,待再次睜開眼時,她的瞳孔變了,縮成一個點,不似人類。
邦克明顯感知到了懷中的蒙斯塔渾身宛如石化般僵硬。
“跳。”米娅輕道。
蒙斯塔像是提線木偶般,神情呆滞的從邦克懷裡跳上餐桌,彎曲的背脊挺直,像個人一樣站立着。
米娅:“過來。”
蒙斯塔一步接一步緩慢的走向米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