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娅沒好氣的拍開艾斯的手，自己跳了出來。
薩博揉了揉被撞到淤青的胸口，“我本來是朝着教堂的方向跑的。”他環視四周，神色複雜，“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又回來了。”
艾斯若有所思的摩挲着下巴，“我聽别人說過這種靈異事件，好像叫做鬼打牆，就是重複經過相同的路，永遠找不到出口。”
薩博傻眼了，“真的假的？”
假的。
米娅在心裡回答。
薩博跑不出去是因為超過她距離範圍内一百五十米被強制傳送回來了。
雖然米娅也不是很确定這個答案，但隻要一想到連空氣牆都阻擋不了的NPC竟然也無法進入主線劇情，她的心理瞬間就平衡了，就連語氣都變得平和許多。
米娅深吸一口氣，“我放棄了。”
COS蘑菇的夏莉驚喜的站了起來，“真——”
米娅：“所以我決定啟用planB。”
夏莉：“……”
她失望的又蹲了回去。
米娅切換武器，掏出慈悲，揮劍的瞬間無數道半月形的銀色劍氣以摧枯拉朽之勢斬向溪流對面的村莊。
“——諸神隕落！”
暴虐的劍氣卷起罡風陣陣，大地震顫，溪水如滾水般沸騰翻湧。
薩博瞳孔劇烈收縮，本以為村莊會在這聲勢浩大的攻擊之下被夷為平地，但令他震驚的是，溪流之上似乎真的存在某種他無法感知的存在，半月形的斬擊剛一碰到它，便被盡數吞噬。
村落毫發無損，就連濃霧也未被劍氣撥動。
米娅：“……”
她惱羞成怒的收鞘，“planC！”
已知，NPC可以穿過空氣牆，而玩家不能穿過空氣牆。
所以，她可以将自己與NPC捆綁在一起。
米娅命令：“艾斯，跪下。”
“啊？”艾斯一臉懵逼，但還是乖巧的半跪在米娅面前。
他擡頭仰望着她，清澈的黑眸中是一望到底的疑惑。
米娅心情愉悅的摸了摸他的頭發，觸感像是她曾經撸過的阿拉斯加，蓬松，略微粗糙。
“現在，轉過身，背對着我。”
艾斯雖然不理解，但還是聽話的照做。
剛轉過身，艾斯便感覺後背一沉，一雙白皙的手臂勾着他的脖頸，她溫熱的呼吸灑在他的耳垂。
“背我過去。”
艾斯心跳加速，他腦子裡驟然閃現他翻窗偷溜進她房間的夜晚。
她睡的并不安穩，像是做噩夢了，眉頭輕蹙，呼吸有些急促。
他沒有叫醒她，像是安慰小時候同樣做噩夢的路飛一樣，他把臉埋進她的脖頸，伸胳膊摟着她的腰，力度逐漸收緊。
那時，她的呼吸也曾撲在他的耳垂上，從彷徨不安逐漸恢複平穩綿長。
“你在……發呆？”
頭頂的聲音讓艾斯猛的回神。
他掩飾性的咳嗽兩聲，“沒、沒有……”卻怎麼也遮不住紅透了的耳垂。
薩博将艾斯的異常都看在眼裡，欣慰他終于再次找到生存信念的同時，心底卻莫名的有些迷茫，以及一絲若有若無，如雲霧般抓不住的失落。
但還沒等薩博弄清楚，就見到米娅像是騎馬一樣，夾了一下艾斯的腰腹，指着前方興奮大喊：“沖沖沖！加油特種兵！”
艾斯也興奮的喊起來：“沖沖沖！”
他如流星般向前飛奔，跨越溪流，本以為會成功，卻沒想到空氣牆竟然能智能的區分NPC與玩家身體界限，如同一雙大手将兩人各自扯開，丢向兩邊。
艾斯穩穩停在對面，米娅頭朝下，以倒栽蔥的姿勢栽進土裡。
薩博緊忙将米娅像是拔蘿蔔一樣拔了出來，一臉擔憂的擦掉她臉上的土，“你沒事吧？”
艾斯也緊忙跑了回來，心疼的看着她髒兮兮的臉頰，握着她的手，勸道：“要不我們還是算了吧，先去幫夏莉救她媽媽吧。”
聞言，夏莉再次燃起希望，在一旁搗蒜般瘋狂點頭。
“不。”
米娅不是一般的固執，“planD！”
夏莉：……
她真的很想翻白眼，如果她有眼睛的話。
米娅掏出慈悲，試圖挖個洞道穿過河流，但不幸挖到熾翼天使的污染物，蠕動的黑色物質撕裂開一個小口，一隻猩紅色的眼睛與她對視，米娅瞬間扣了十點血，并被上了混亂Debuff。
視野天旋地轉，米娅面無表情的嘔出一灘黑血，熟練的掏出回血藥一口悶，滿不在乎的擦掉嘴角的血迹之後才從洞裡爬了上去。
米娅：“planE！”
艾斯與薩博此刻正坐在小溪旁的石頭上，看着生龍活虎的米娅絞盡腦汁與空氣牆鬥智鬥勇。剛開始還憂心忡忡，害怕她受傷，可每次見她被彈飛，一身狼狽卻又不願放棄的倔強模樣時，兩人都不約而同的露出無奈且好笑的表情。
她此刻正在嘗試緊貼着空氣牆做系統表情動作，試圖卡建模把自己卡進去。
恰好輪到雙手放在頭頂的比愛心姿勢，雖然她依舊面無表情，但艾斯卻覺得十分可愛，于是從背包裡翻出米娅的相機，鏡頭對準她，放大，對焦。
米娅恰好轉頭看向鏡頭，卡擦一聲，艾斯留下來這可愛的一瞬間。
照片上米娅的表情懵懂且疑惑，透過鏡頭與艾斯對視，好似是在對他比心。
米娅，真的好可愛啊。
艾斯低頭盯着照片，不禁嗤嗤笑出聲。
薩博好奇的湊過來看，艾斯像是被人抓包一樣心虛的用手蓋住照片，磕磕絆絆的解釋道：“米娅之前交代我，如果見到好看的風景，就給她拍照。”
“我還什麼都沒問呢。”薩博語氣幽幽。
艾斯：“……”
或許是薩博的眼神太過于直白，像是能夠透過他的僞裝洞察他的内心。
艾斯咳嗽兩聲，轉移話題，“薩博，你……”
他微微低垂的睫毛掩蓋住了眼中濃到化不開的悲傷，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憤怒。
這些複雜且強烈的情緒如同利刃不斷刺穿他的心髒，還未結痂的傷口傳來密密麻麻的刺痛與失而複得的慶幸交融在一起，讓他想大聲呐喊，用力抱緊薩博痛快的哭一場，訴說他日日夜夜積攢的思念。
他更想揍薩博一拳，揪着他的衣領質問他為什麼還活着卻不來找他和路飛，他究竟知不知道路飛因為他的死而哭的死去活來，眼睛都腫了，嗓子啞到一個禮拜都說不出話。
可是轉眼一想，他内心深處最渴望的不過是希望薩博還活着，即使這輩子都與他錯過，見不上一面，但隻要知道他還活在這個世界的角落，他就滿足了。
艾斯輕笑一聲，再次擡眼時悲傷散去，隻有許久未見的親昵與懷念。
“最近過的還好嗎？”
薩博微微一愣，也笑了起來。
“很抱歉，艾斯。沒能與你一起成為海賊，我現在是一名解放世界的革命軍戰士。”
薩博神色低落，語氣自責，“被天龍人炮擊之後，我雖然沒有死，但卻失去了記憶，被現在的革命軍首領龍先生救了下來，在龍先生的教導下我加入了革命軍。”
“也是在看到馬林梵多被摧毀之後，我看報紙才恢複記憶，記起了你們的存在。”薩博滿眼都是慶幸，他用力抱緊艾斯，話語顫抖，“真好，艾斯……真是太好了，你們都還活着。”
艾斯也用力回抱着薩博，像是要将他重新烙印進自己的靈魂與記憶，洗刷曾經那個讓他徹夜不眠、痛苦自責的過去。
“不管發生了什麼，我們大家都還活着，就很好了。”艾斯鼻子微微酸澀，眼中有淚水流轉。
砰——！
不遠處又傳來熟悉的聲音，兩人默契的循聲望去，米娅正一臉生無可戀的仰躺在地上，本來白淨的小臉滿是泥土與污漬，看上去像是在泥地裡滾了一圈，玩累了休息一會的熊孩子。
而這名熊孩子明顯精力過剩，隻放空了表情了一分鐘之後又滿血複活，頭鐵的再次向空氣牆發起沖鋒！
然後不斷重複被彈飛，爬起，彈飛，爬起的過程。
薩博猶豫的問道：“……她一直這樣嗎？”
他這一句，不止是對她現在死磕空氣牆的犟種精神感到無奈，更是對她面對成千上萬的怪物時無畏無懼，毅然決然用雙手鋪就一條血路的敬佩。
艾斯沉默片刻，沒忍住笑出聲。
“你不覺得她這樣很活潑可愛嗎？”
薩博：？？？
他頭頂緩緩打出三個透明問号。
“艾斯，你……”薩博敏銳的捕捉到艾斯望向米娅時，眼中一閃而過的向往。
“你喜歡米娅。”薩博笃定道。
聞言，艾斯愣怔一瞬，眼神飄忽，“不、不是啊……怎麼可能會。對，不是的，薩博，你聽我解釋……”
他支支吾吾的竭力想要遮掩，但似乎找不到更好的理由來。
正在他急到焦頭爛額，手忙腳亂的時候，餘光瞥見相機内米娅對他比心的照片時，他竟然詭異的平靜了下來。
艾斯凝視着照片許久，喃喃道：“喜歡她，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吧。”
他像是對待珍寶般小心翼翼将相機放回背包内，再次看向遠處不撞南牆不回頭的米娅時，眼中浮出星星點點的柔意。
他低低笑了兩聲，“有時候我真的感覺，她好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人。”
“她有着與我們完全不同的思想，不會被任何流言世俗所束縛，她活的無拘無束，就像是無趣的黑白世界中唯一的一抹亮色，耀眼奪目。”
“你知道嗎，薩博。”艾斯輕聲說道，“所有人都在尋找着活在這個世界上的理由，老爹想要家人，路飛想要成為海賊王，而她卻隻想當做她自己。”
“想到什麼就去付諸行動，不喜歡也會轉頭離開。”
“她真的活的很潇灑放肆，誰都不在乎，世界萬物于她而言不過是滄海一粟，從不去追尋什麼，也不曾執迷不悟，她在乎的隻有當下，能不能夠讓她快樂。”
他的表情略帶一些迷茫，“在被關進因佩爾監獄的時候，我想了許多，遠到我未曾見面的母親，近到剛與我見過一面的卡普。我當時就想，是不是隻要我現在死掉，那麼一切因為我而痛苦的人們都會得到解脫。”
“明明抱着死掉一了百了的心态，可我打心裡卻不甘，我還不想死，我還想去另一片海域看看，我還想再與老爹還有家人們在夕陽下開懷暢飲。”
“那時，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然後……”艾斯嘴角上揚，眼中滿是釋然，“然後她就這樣從天而降，讓我直面痛苦的過去，将現實剖開血淋淋的擺在我面前，用最殘忍的方式強迫我打破自我束縛的牢籠。”
“她也是唯一一個告訴我，想要得到真摯永恒的愛，那麼必須先要學會愛自己。”
“是的，我喜歡米娅。”艾斯眼中清澈倒映着米娅的身影，“但相比于男女之間的喜歡，我更想成為她。”
“成為她？”
薩博也看向米娅的方向。
他驟然回憶起，當他詢問龍先生，米娅小姐是什麼樣的人時，龍先生眼中浮出的複雜神色。
“——她，什麼都不在乎。正因為漫不經心，所以毫無破綻，她生來便攜帶戰火與紛争，注定要将這個世界踩在腳下。”
“薩博，不要妄圖留住她。你在她眼中，與一棵雜草，一朵白雲，一條野狗沒有任何區别。”
當時的薩博還未能看透龍先生眼中的情緒，但現在，他似乎明白其中的含義
——向往、羨慕與渴望。
正因為聽了龍先生的這番話，在米娅拒絕加入革命軍時，薩博并沒有過多挽留。
“是嗎？”薩博輕輕一笑，似是自言自語般低喃道：“……成為她，真好啊。”
*
米娅也數不清她到底失敗了多少次。
她滿不在乎的擦掉臉上的土，腳步沉重的走向蹲在地上自閉的夏莉。
“喂。”
夏莉艱難的仰起頭，頭上浮出一個問号。
米娅不爽的啧了一聲，一腳踹去，“帶我去找你媽。”
夏莉難以置信，就連屁股也不揉了，蹭的一下站起來，“你你你你說的是真的嗎？”
“……”
米娅不耐煩的用腳尖點地。
夏莉狂喜，接連蹦了好幾下後，親親熱熱的拉着米娅的手指着溪流源頭的方向說：“就在前面，你跟我來！”
米娅耷拉着個死魚眼，被夏莉拉扯着往前走的同時，扭頭看向閑聊的艾斯與薩博，示意兩人跟上。
任務地點并不遠，大概走了兩三百米的距離，他們停在了一棟溫馨的兩層小洋樓前。
夏莉站在花園的栅欄外，不敢上前一步，指着洋樓，焦急又難掩害怕的說：“我媽媽就被困在這裡面了。”
一片蠕動的黑暗物質之下，視野昏暗，隻能靠艾斯手中的火焰勉強照亮前路。
陰森的風呼嘯而過，卷起洋樓前的枯枝敗葉。
薩博上前一步，推開吱呀作響的木栅欄。
這個房子倒是奇怪。
牆壁幹淨齊整，與村落的破爛相比，完好的太過于詭異了，就連瓦片的紅漆也沒有脫落，顔色依舊鮮亮。
又一陣風吹過，薩博伸手一抓，一張泛黃的紙張出現在衆人視野中。
薩博一目十行，越看臉色越沉重。
他念道：“《溫馨小家家規十則》”
“第一，衣冠不整的小孩禁止回家。”
夏莉低頭看了眼自己破碎的白裙，窘迫的又将發絲攏了攏，死死遮住自己沒有五官的臉。
薩博收回視線，隐約有種不好的預感。
陰風吹得他汗毛豎起，他強壓着顫抖的聲線，在艾斯好奇的眼神下硬着頭皮繼續念：
“第二，不要驚擾睡夢中的母親。”
砰——！！！
耳邊傳來震耳欲聾的炸響。
艾斯與薩博都被吓了一跳，猛地擡頭看去，就見米娅一腳将緊閉的木門踹開。
“FBI！OPEN THE DOOR！”
喊完，她又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來一個手榴彈，拔掉保險，松開撞針杆，後撤步，掄圓了胳膊，投擲入房屋内，啪的一聲關上門，一溜煙跑回薩博身邊，捂着耳朵。
米娅：“嘻嘻嘻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