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條悟還記得事情發生的那天。
他感應到頸環被破壞,趕到白川百穗身邊。
那時候她流了很多很多血,身上燃燒着的白色的火焰幾乎席卷了周圍的一切。伏黑甚爾不懼烈火,抱着她,自己接觸到她的地方全都被灼傷了。
五條悟接過她,一開始不知道該怎麼辦,差點也被這火焰灼傷,憑借着直覺,他用無下限熄滅了這團火。
她睡了很久。當她醒來的時候,她竟然什麼都不記得了。
他們的過往,他們的對立,他們的……約定。全都像過往雲煙一樣消散了。
但五條悟并不感到遺憾,他也像百穗一樣迷茫,但又冥冥之中感到慶幸。
他想要重新開始。
事實證明他是正确的。沒有記憶的白川百穗不被過去所困擾,是那麼地耀眼,那麼地自由。
自由到她即将飛走,而他無法阻止。
如果她真的就此飛走,從明天開始就再也不見,這也未必是壞事。
可是她像離巢的雛鳥一樣留戀地看着他們。
你不需要做任何事,五條悟說。
可是她沒有聽,她還是要執意地踏入這地獄。
而他和從前一樣無法阻止她。
五條悟把百穗抱進自己的宿舍的時候,她還是不适地緊閉着眼睛。
他把她輕輕地放到床上,調整了一下枕頭,然後給她把鞋脫了,把早就亂糟糟的辮子解開,給她用熱毛巾擦了擦手臉,又擦了擦跪到地上的腿,然後給她蓋上被子。
她皺着眉頭,眼角帶淚。五條悟伸手用指腹輕輕抹過她的眼角,把她的淚珠擦掉。
然而不過二十分鐘,她感覺自己沒那麼難受了,就又睜開眼睛。
“……這是什麼地方?”她看着眼前的白色人影。
“……我宿舍。”五條悟剛剛洗漱完,一出來發現她把被子掀了,呆坐在床上,眼神迷茫地看着他,不禁嘴角抽動。
他真希望喝醉酒的是自己。
百穗手腳并用地從床上爬下來,摔到地毯上,又繼續往前爬。
“你要去哪?”五條悟站在她面前攔住她。
“伏黑甚爾……我要去找他。”百穗擡頭看着他,顯然已經不認識他是誰了。
“哈?????”五條悟“噌”地一股火氣就上來了。
“你找他幹嘛?”
“我……難過……”百穗被他的問句問得有些委屈,撇撇嘴,眼淚又要掉出來了。
“你找他就不難過了?他管什麼用?”五條悟把手上的毛巾挂回毛巾架,然後把百穗拉回床上。
這次百穗倒是沒再掙紮,被他拉回床邊坐下。
找硝子他還能理解,畢竟都是女生嘛,也住在一起好幾個月了,關系好也正常。
但是找伏黑甚爾就讓他心裡那股無名火直燒。
“他……他知道我的秘密。”她猶豫了一下,酒精戰勝理智,還是說出了口。
“哦!是什麼秘密?”五條悟坐在她旁邊,沒好氣地問。
“……不能告訴你。”百穗眼神茫然地搖搖頭。
“那你為什麼告訴他?”
“他答應我會幫我保守秘密。”
“我也可以幫你保守秘密,那有什麼區别?”
“……”百穗低下頭思索了一陣。“沒區别。”
“那你就告訴我。”五條悟笑了。
“那……你不要告訴别人。”
“好。”
她又補上一句:“特别是不要告訴五條悟……”
“……好!”五條悟咬牙切齒地答應道。
百穗低着頭,看着自己修剪得很漂亮的指甲。“我……很厭惡高專……最厭惡高專。”
五條悟微微愣住。
厭惡……高專?
不是“不适應”、“不習慣”或者“不适合”,而是“厭惡”。
這是不符合百穗風格的尖銳的話。
“但是,五條悟他……很喜歡高專。讓他知道我這麼想,他會傷心。”百穗像沒有骨頭一樣,從床上滑下來,坐到地上。
“但是……但是……雖然我很厭惡高專……我卻不知道自己該去哪,以後該怎麼辦。”百穗抹抹自己的臉,把剛剛流出來的眼淚擦掉。
她又抹了兩把眼淚,然後毫無預兆地嚎啕大哭起來。
以前百穗哭總是默默地掉眼淚,隻要給她遞紙或者擦擦臉就好了,自己哭一會兒也就停下來了。
五條悟從來沒見過她這種什麼都不顧忌的哭法,被吓了一大跳,像一隻受驚的貓一樣,差點從床上彈起來飛到天花闆上。
“我總覺得我不屬于這裡,這裡的一切我都感覺很不對勁,可是,我該去哪兒呢?”
“明明我每天!每天!都這麼努力地練習了,可是,還是被五條悟說水平很爛!”
你确實……好吧,也沒有那麼爛,是我不好。五條悟在心裡歎氣,去給百穗找紙巾。
“我沒有天賦!我也沒有學曆!沒有技能!萬一我從這裡離開,找不到工作怎麼辦?沒有錢買吃的怎麼辦?萬一我在外面凍死了怎麼辦?”
“那就幹脆别離開了,留在五條悟身邊,你就不用擔心這些事。”五條悟說,已經習慣了百穗把他和“五條悟”分離。
“不要!我讨厭這裡!這裡到處是讨厭的大人!到處都有腐敗的味道!連五條悟這麼厲害的人在這也要被欺負!”百穗從他手裡接過紙巾,繼續委屈地抹眼淚。
五條悟這才明白,她說的或許不是高專,而是用高專來代指整個咒術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