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還想，他們會不會就這麼過一生。

他可以幫她殺光所有擋在她的道路前的人，隻要能留在她身邊。

當然，他并沒有對她說過這些話，隻是把她的那張照片好好保存了下來。

盤星教變得越來越好，可是她沒有。

她每一天都睡得很少，也吃不下東西，她經常和他說，自己渾身上下都好痛。她還說她不想再看那些公文，也不想再研究術式了。

她想好好睡一覺。

可是，他幫不到她。他唯一能做的隻是替她殺了那些惹她讨厭的人。可是哪怕這麼做，她的臉上也沒有笑容。

她變得更加沉默，時常盯着牆上的一個開關，咬着指尖，坐在一個地方，腳搭在桌子上，要不一動不動，要不就将椅子轉來轉去，然後自己思考着什麼。

她從前就有些陰晴不定，現在更加嚴重。孔時雨經常和他抱怨說他看不懂白川百穗到底要做什麼，隻不過，這樣抱怨完了之後，他還是照做百穗的要求。

因為不按照她的想法做的話，盤星教就會走向失敗。

不知道為什麼，隻有她，隻有這個小女孩才能帶來勝利。

有一天晚上，她突然和他說，甚爾，最近我們可能要分開一段日子了，不用擔心我，照顧好自己和小惠。

然後她就被五條悟抓走了。

盤星教變天了。

資産提前就被轉移了一部分。

最精英的一部分人才或是假死，或是“叛變”，配合百穗提前留下的符咒，通過各種方式“脫離”盤星教。

一小部分插入了總監部和高專，剩下的人帶着剩下的資産轉移去了京都，在提前準備好的地點重新秘密地開始活動。

那些不願意走的、帶不走的，還有一些因為身份紅利自願獻身的，都留在東京，被總監部查封，然後部分釋放，部分處罰，部分囚禁了。

間諜的名單早就掌握在百穗手裡，他原本想對照名單把那些人處理了，可是按照百穗的指示，孔時雨不許他這麼做。

于是他就隻抓了暴露百穗行蹤的那一個，折磨了一晚上，最後處理了一下，在淩晨把他像丢垃圾一樣丢進了東京灣。

他知道她就在總監部，也知道她必然會被百般折磨。

可是孔時雨和他說，百穗特意叮囑，不許他救。

他們轉移到京都，安頓下來，線人和她取得聯系，明明百穗就要成功脫身，卻被五條悟打亂了計劃。

他聽說五條悟炸了總監部，将她帶走了。然後，她又回來了。

伏黑甚爾還記得她像影子一樣輕地推開門，走進來，穿着一身嫩色的衣服，很瘦，身上裸露的皮膚要不纏着繃帶，要不就全是傷痕。

然後她微笑着朝他和孔時雨打招呼，又走過來和他們擁抱。

她和他曾經也拌過嘴。那個時候她賭氣地說，他沒了她，就是個連刮刮樂都刮不出一分錢的笨蛋。

可是她也是一樣。她沒了他，看起來就像一隻在外面流浪了很久都找不到東西吃的小狗。

她和從前一樣站上高台，和從前一樣看自己不喜歡的公文，和從前一樣研究術式。

她閉口不提她被關押期間的事。

她的藥吃的更多了。

她常常和五條悟打電話。伏黑甚爾讨厭五條悟，從前就讨厭，現在更讨厭。

雖然她從來沒和他說過，但他知道，要是沒有五條悟，她也不會每日都浸泡在地獄的泉水裡。

可是就和從前一樣，伏黑甚爾什麼也做不了。

于是他也和從前一樣不說話，和從前一樣陪着她，和從前一樣做她最髒的第三隻手。

小惠那孩子被綁架了。

他早就覺得這孩子體格太脆弱了。可是沒辦法，總不能放着不管。

不知道為什麼，百穗格外地驚慌。

事實證明，百穗的驚慌是有道理的。

結界外的土地上長出了改造人，簡直和他飼養的蠅頭一樣多。

他本來不想管這些事。

反正普通人死上幾十個幾百個，咒術師就會自己去處理的。可是百穗讓他管，他就隻能大殺特殺。

改造人好像無窮無盡，一群殺完了又冒出來一群。他殺了很久，殺到血都把衣裳全染紅了，又幹成了紅黑色，才總算殺完了這些礙事的東西。

然後，一個人形的咒靈出現了。

礙事，太礙事了。

能不停變形的術式很猥瑣，笑起來的聲音很猥瑣，總是洋洋得意的表情很猥瑣，最猥瑣的是不管怎樣都殺不掉他這件事。

好在百穗從裡面打碎了結界。

站在結界裡的女人綁走自己的兒子，還傷害百穗。

殺了她。

伏黑甚爾沖上去。

然而，在某一個瞬間，他的眼前突然亮了起來。

他看到了一團……火焰。

一團白色的火焰，根源處是金色和紅色的，末端又像雪一樣白，從百穗的身上燒起來，并且越來越烈，仿佛要将周圍的這個世界全都燒光。

那個人形咒靈憑空消失了。

他想要觸摸百穗，可是熊熊燃燒的火焰太過灼熱，他僅僅是伸出手微微靠近火焰的外圍，都感覺自己的雙手被直接放在了火架上。

即使如此，他也做不到袖手旁觀。他忍着疼痛将倒在地上的百穗抱起來，想要讓她遠離火源。

然後他發現火源竟是百穗本身。

她白皙的皮膚好像瓷器一樣出現了細小的裂縫，皮膚之下不是血肉，而是閃耀着光芒的金胎，金色和紅色的雨滴就從這些裂縫中冒出來。

她不是人類吧？

人類受傷了是會流血的，哪有人會起火的呢？

她是神明嗎？

可能是在盤星教待久了，那一瞬間，他竟然這麼想。

伏黑甚爾已經感知不到自己的手了。

他聽到羂索抑制不住的笑聲。羂索走上來，将手覆蓋在百穗的身上。

他立刻意識到，是那個儀式！！

百穗似乎也感知到了什麼，她痛苦地皺起眉頭，然後掙紮起來。

可是她自始至終都沒有成功掙脫那個噩夢。

伏黑甚爾拿起刀，想要阻止儀式，可是已經晚了。

一縷白色的火焰如同煙霧一樣飄出來，流向羂索手中的小瓶。

她似乎收集到了一點就頗為滿意，靈巧地躲過伏黑甚爾的攻擊，揚長而去。

伏黑甚爾看向她，一如他平常一般，什麼都做不了。

五條悟來了，他抱起百穗，用自己的術式熄滅了這團白色的火焰，然後帶走了她。

然後，他看着她迷茫而可憐的眼睛，突然醒悟了。

她不屬于他，不是他的禮物，而隻是一個像泡泡一樣易碎的幻夢。

現在破碎了。

果然，他這輩子都運氣極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