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日堆肥法,難點在于原料籌備和碳氮配比。
莊聿白在現代社會常用的豆粕、魚腸等眼下沒有。這個時代豆油都還沒上餐桌,哪去找豆粕。
他看着通往北山的那條小路,眼前一亮,這滿眼雜草不就是極好的原料麼。
孟知彰的衣衫至少大自己兩個尺碼,莊聿白找來布帛将稍顯空蕩的袖口和褲管纏住,又從緊鄰竈屋的小倉庫中翻出鐮刀和鐵叉。
籌備原料過程中,柴院旁那堆稻草和竈下的灰燼,都出了一份力,做蝦片剩下的蝦頭蝦殼也有了用武之地。
菜園東北角,離家最遠的地方劃出一小片堆肥場地。津津細汗浸濕莊聿白的額角碎發,他解下腰間巾帕擦了擦臉。
所需原材料齊整堆在空地,稻草打底,青草雜陳這幾日攢下的不多的廚餘。莊聿白掌控着用量和比例,一層“碳”一層“氮”,慢慢鋪着材料。
碳氮比處于摸索階段,就像新手和面一樣,也會出現水多加面、面多加水的情況,中間莊聿白又去割了一堆草回來。
日頭漸斜,長寬1米,高1.5米的肥堆站在夕陽下,像一株毛茸茸的大蘑菇,靜待4天後的第一次蛻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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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聿白帶着一身薄汗回到家。
他撩起清水洗了把臉,上下内外也簡單擦拭一番,之後順手洗了根孟知彰留給他的黃瓜,一邊巡視滿院澱粉,一邊直接生嚼起來。
黃瓜清甜爽脆,咬一口汁水迸裂,唇齒生津。“嘎嘣嘎嘣”一聲接一聲,疲累也一掃而散。
澱粉已經幹透,粉塊潔白無暇。莊聿白捏了一粒用指腹輕輕碾碎,絲滑細柔漫在指尖,比嬰兒肌膚還滑。
是時候做蝦片了。
半透明大青蝦,在桶中亂跳跳的,目測有三四斤。莊聿白不知蝦的主人,那位坐擁幾座山的雲先生,會是怎樣一個土财主,若今後批量生産蝦片,也不知能否穩定捕撈。
青蝦去頭挑線,清透水潤的蝦仁用刀在砧闆上碾抹成泥,而後與澱粉以1:2的比例和成面團。
澱粉流淌性強、無韌性,莊聿白費了些功夫才和成一個大面團。理論和實踐有時果真隔着一條河。隻有光腿摸着石頭趟過去,才知水面下的深淺和冷暖。
面團比想象中平滑,透着蝦泥的青灰色,但手感硬邦邦,反推力微微硌手。
莊聿白繼續按揉,将面團塑成直徑4厘米條柱,盤在手上,宛如一條圓胖胖的白蛇。随後提刀切成三寸長的一截截面胚。
鍋中加水,水沸面胚下鍋,大火烹煮。一雙竹筷不停推轉水流,一則保持面胚形狀,二則避免粘鍋。
水面上,白汽翻騰,将一瀑琥珀發色幾乎淹沒;水面下,青灰色面坯瞬間變成淡淡的橘粉色。
約莫二十分鐘後,面坯漸次浮上水面。八九分熟是有了,不過仍需繼續煮,這一步甯過之勿不及,面芯有生粉就功虧一篑了。莊聿白加把火,又煮了十分鐘。
熟透的面坯撈出,快速放進涼水冷卻、定型。細長手指跟着探入水底,坯潤湯清,淡粉色柱狀面胚,滿滿一把握進手心,滑溜溜,潤乎乎,還留着溫度。
或許蝦泥不夠細,面坯入水加熱,内部受力不均。細摸去,坯柱上布滿如筋的凸起。
莊聿白伸手去撈,太滑了,不小心便會像泥鳅一般溜走。
他還是強行抓了一根出來,滑滑的,潤潤的,溫溫的,半透明的橘紅面柱透出鮮蝦的微甜。
五六根面坯排排躺在通風圓簸箕上風幹脫水的時候,莊聿白将剩下的澱粉,仔細收在一個小面袋中。面筋球也包了五大包,滿滿一摞。
對食物的占有,總能帶來天然的安全感和幸福感。
澱粉和面筋都可以常溫存放一段時間,多做些方便随時取用。晚飯後,天擦黑前,莊聿白又水洗了一波面筋。面筋炸成面筋球,面水仍靜置缸中沉澱。
明天一早晾曬澱粉,檢查肥堆狀态,再收拾出一小片育苗圃,問下牛大有哪裡可以搞點菜種或菜苗。
身處陌生時空,身邊的一切都在按計劃有序進行,這種安穩的操控感,莊聿白很安心。
夜幕降下,結束一天勞作的莊聿白爬上孟知彰的床。
雖然隻有半日之緣,卻像認識了許久。他仰枕着胳膊,開始好奇這個雄壯書生平日都是怎麼生活的。吃什麼,衣服去哪買,他出門幾日不回,家中沒有代步工具,路上也沒有公共交通,全部用腳量麼?嗯……會不會太辛苦。
莊聿白不算嬌氣的人,但他不喜歡吃苦。
太陽還沒露頭,莊聿白就從床上爬起來洗漱。口中留存的皂角味,清新又提神。
澱粉水已淨透見底。清水倒掉,潔白膏狀澱粉沉在桶底。莊聿白用鏟子将半固體澱粉鏟到圓簸箕上,慢慢推開攤薄。
蝦片面坯已半幹,用手一掰,韌如牛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