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筠兒不同,驅煞并不會讓其好些,縱容喂養也隻會更壞。
煞氣沖擊神智,也是痛苦異常,今日筠兒昏沉至嘔吐,不正是例證嗎?
或許他昨晚就不該給筠兒喂食那麼多血液。
可那凄厲哀嚎下無法滿足的欲望又是那麼強烈,他怎能不滿足?
進也錯,退也錯。
天下哪有他這般眼見兒子難受卻束手無策的無能父親?
尋常人家至少也能四處求醫問診,哭嚎祈禱。
他卻有醫不能問,有神不能求。
真是無能透了。
怎會如此呢?
他雖非世間超神,卻也置身強者之列。
怎會如此呢?
……
其實,洛乾淵并不是完全想不通,隻是他每次想到那裡便停住了。
思緒的前方就是答案——
洛修筠的存在本身就是麻煩,是逆天而行。
他畏陽畏陰,在饑渴不足和失去理智間夾縫生存。
一着不慎,就要萬劫不複。
今日隻是身體小小難受,便已是小事了。
在洛修筠心頭,也是這麼定位的。
隻要不鬧出大事,難受又算得了什麼。
其中最麻煩的一點,就是照顧家人的心情。
此刻他在沉睡中稍有不安,便是潛意識裡記着這事——
他在睡前未應對得當,不知家人憂心幾何。
……
洛修筠的不适,當然給家人帶來了許多愁苦和煩惱。
這是他一生無可避免之宿命。
他的父親母親坐在床頭,相顧無言。
又各自眉頭輕鎖,思慮着還有什麼别的辦法。
他們把從小到大的記憶都淘出來反複翻曬,試圖找出解決之法的蛛絲馬迹。
些許靈感從心頭劃過,細細思慮又暗自否決了去。
最後,他們還是把老司命請來。
老司命的到來,并沒有驚醒洛修筠,洛修筠此刻睡得沉,與其說是睡着,不如說是昏着了。
老司命對洛修筠又摸又看,查探半晌對着兩位貴人欲言又止。
“司命但說無妨。”洛乾淵先開的口。
老司命糾結得眉頭都快要打結了,斟酌着字句道:
“大殿下身上煞氣太重了些,陰氣透入骨髓,沖擊神智,故而昏聩。敢問聖主,最近是生了什麼事嗎?”
洛乾淵皺眉,過了一會兒才道:
“筠兒性子淡雅溫良,白日無有不如意,唯有夜晚夢中時常紛亂驚懼,雖不知他見着了什麼,卻跟血月脫不了幹系,食日将來,他恐怕是受此影響,不過,也不能排除其他,老司命,你見多識廣,此事還有遺漏嗎?”
老司命也不能馬上确定,隻是扯着胡子,沉吟半晌才道:
“殿下所食,皆是純淨嗎?”
這次是玉天心回答:
“全部細細檢查過,無有不淨,筠兒也從不食他物。”
老司命喃喃:“如此,便隻有夢境了。血月神異,為之奈何?”
他将目光投向兩位貴人,躬身下拜道:
“聖主,鳳主,恕臣大膽直言,殿下之身,本是陰煞促成,血月受引,也是正常,殿下受其影響,也是必然。若抑制,陰煞不足,便要瘋魔;若縱容,陰煞大漲,風光難久。其中難過,不過苦熬慢捱。兩位貴人若要堅持,便可在殿下面前寬心些,讓殿下也少些思慮,專心應對己身之事,不必染上負罪……”
他這番話語說得空氣中沉悶異常,他心中也慚愧自責,便道:
“恕臣無能,不能為兩位貴人解憂,請聖主降罪。”
空氣中安靜了一瞬,才有洛乾淵低沉的聲音響起。
“老司命不必如此,本皇已明此事,與老司命無幹。請起吧。”
“謝聖主。”老司命微微直起了身,仍佝偻着背。
洛乾淵心中忽覺疲憊,對明日之事不确信起來,便問司命道:
“明日天玄冰棺封印,可有疏漏?”
老司命正色:“天玄冰棺封印之力足夠,即便食日時的血月之力也難侵,隻要殿下安睡其中,便無大礙。”
“如此甚好。”
老司命看向床上的孩童,忽然道:“聖主,不若此刻便帶殿下入棺?”
洛乾淵眉頭蹙了蹙,思慮了一下才道:“等筠兒醒來再說。”
老司命隻好不語。
洛乾淵擺手道:“下去吧。”
老司命佝偻着背走了。
玉天心才走到洛乾淵身邊道:“夫君,何不聽老司命的?”
“我答應過筠兒……”洛乾淵看着兒子的臉,歎息般道,“再等等罷。”
他沒有說,他實在不忍心,讓兒子再躺進棺裡。
那樣的畫面,總有一種令他心驚肉跳的不詳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