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兒……”

洛修筠睜開眼睛，眨了眨眼，才意識到自己從夢境中出來了。

“筠兒，怎麼醒了？”父親輕聲問道。

洛修筠有些發怔，此刻，父親發燙的手落在他的側臉上，淺金色的眸子閃爍着細細碎碎的溫柔和關心。

不知怎麼，洛修筠覺得眼眶一涼，好像有什麼冒出來了。

他下意識擡手去摸，摸到了涼涼的濕意。

當意識到這是什麼時，他臉上一慌，顯然是沒料到會這樣。

他慌忙坐起身來，低着頭，目光在床單上遊移，嘴裡嗫嚅道：

“父親，我……我……隻是……剛才做了個噩夢，嗯，對！噩夢，有點吓人……”

在他六神無主之時，父親不知何時靠近，伸出溫暖的手臂将他攬在了懷裡。

“筠兒，别急，别急……”

洛修筠深吸一口氣，克制自己鎮定下來。

這時，父親又放柔聲音道：“筠兒見了什麼噩夢，可以跟為父說說嗎？”

洛修筠張了張嘴，剛準備編一群可怕的面具人把他吓到了的事，就蓦地想到，哪怕父親不信這個夢是真的，也可能在王朝發起針對血月教衆的行動。

這并非他所願，他隻好改口道：

“太陽，父親，太陽在靠近，看起來好大好燙，我有點怕……”

說這話時，洛修筠往父親懷裡撲，藏在袖子裡的手指早已不自覺收緊。

因為他知道，父親作為王朝最高統治者，該有多麼敏銳。

他在撒謊！父親一定會知道的！

這麼一想，他的眼眶一涼，又有東西湧出來了。

糟了！

好像沒法控制了。

洛修筠緊緊抱着父親，不敢看父親此刻的表情，也不敢看自己的樣子。

他怕看到水墨色的眼淚，也怕看到肉眼可見在生長的黑幽幽的頭發，更怕看到一個不受控制渾身冒着黑氣的自己。

他最怕的，當然是這樣的自己被父親看到。

可是，他好像沒法躲。

他隻能躲進父親的懷裡，掩耳盜鈴。

就在他覺得自己的崩塌越來越大時，他聽到父親的聲音。

帶着安甯的溫柔和撫慰，沒有他想象中的驚慌、愕然、急切。

“筠兒，别怕，别怕……這裡很安全，沒有什麼壞事會發生，你别急……”

“為父就在這裡，會保護你的，别怕……放輕松，沒事的，不會有什麼發生……”

“你隻是睡了一覺，睡前我們還和你母親和弟弟坐在一起呢……他們現在在鳳陽宮，你想見他們嗎？”

“或許你想見見你的母親？為父帶你去好不好？眨眨眼就可以到，筠兒想去嗎？”

“不，”洛修筠稍稍鎮靜下來，扯着父親的衣袖道，“父親，不用了。”

盡管他的聲音有些變形，他還是察覺到，情緒的坍塌止住了。

他慢慢放緩剛才不知何時變得格外急促的呼吸……

漸漸地，他才覺出胸膛起伏間的滞澀和吃力來。

他調整呼吸的同時，後背有一隻溫熱的手在輕撫他的脊背，好似在幫他理順呼吸。

父親沒有說話，洛修筠卻覺得這樣是最好不過的了。

他們都心知肚明某些事，父親卻從來不提。

這讓他可以把這些事放下，不必為這些事的解釋發愁。

……

洛修筠平靜下來，感到了疲憊……和饑餓。

就像一隻長期出海、剛從海上的暴風雨中脫身返航的小船。

他當然可以對父親說，父親，我困了。然後繼續睡覺，當什麼都沒發生。

可是，他總覺得，應該做點什麼。

他從父親的胸膛裡爬起，擡起頭直視了父親的眼睛。

“父親，我沒事了。”他鄭重地交代道。

父親淺金色的眼眸微微彎了彎，就好像金色的太陽收斂了灼熱的光芒。

洛修筠不知道自己為何有這個聯想，他自己都覺得有點怪。

父親隻是摸了摸他的臉頰，溫聲道：“沒事就好。”

洛修筠的鼻尖動了動，他嗅到父親手上傳來的獨特氣息，那是一種說不清楚的甜香。

他的兩隻小手下意識捧着父親落在他臉頰上的手，不想讓這隻手離開。

這麼舉着手，他才覺出兩隻手的酸軟和無力，就連手指頭都是沒有力量的。

怎麼會這麼疲憊啊？

洛修筠睜着些許茫然迷離的眼，恍惚道：“父親，我有點餓了。”

洛修筠又困又餓，就沒把父親的神情看得仔細。

他的印象裡，父親隻是微垂了眼眸，就微笑道：“筠兒稍等，為父叫鄲蕭來。”

洛修筠點了點頭，将小臉貼着父親的手掌，微微閉眼。

他深深地吸氣，等待鄲蕭的到來。

……

鄲蕭很快來了，洛修筠松開父親的手，有點急地喝光了小白瓶的液體。

他舔掉了嘴角沾到的液體，心想，這小白瓶不夠自己喝了。

這時，鄲蕭又遞給他一個瓶子。

洛修筠眨了眨眼，最終還是沒說什麼，将第二瓶也一飲而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