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聽和紀羽白都來自在廣南,一個叫南水鎮的小鎮。
林聽媽死得早,父親叫林海,天天酗酒打牌,不管他,隻有婆婆經常關照他的生活,給他偷偷塞錢。紀羽白家裡也好不到哪去,雖然父母健在,但久不歸家,就好像從來沒他這個兒子。
經曆相似,兩人的性格卻是天差地别。
林聽讨厭這個可有可無的父親,恨家裡永遠不會消散的煙酒味,恨頻繁的責打,恨這個男人的不作為和懦弱無能。
所以他獨立得早,性格和長相一樣兇,打起架來不要命。學校裡的人都有點怵他,看見他都繞開走。
“看到了嗎,那就是學校裡著名的壞孩子,你不要和他玩,知道嗎?”
“為什麼他是個壞孩子呢?”
“……他家裡沒人管的,肯定沒家教。”
“知道了媽媽,我不和他玩。”
對于這類話,林聽起初覺得沮喪、難過,為什麼别人都有媽媽,他卻沒有?
後來聽得多了,便也覺得無所謂了。
紀羽白則更會察言觀色,溫吞、内向,幾乎面對什麼事情都最先選擇順從。
林聽記得他第一次見到紀羽白時候。
那天很冷,天空像一塊鉛灰色的破布,漏下來的風錐心刺骨,仿佛能剜下一片肉來。
放學了,林聽孤零零坐在後山垃圾堆的高牆之上。他隻穿了一件秋季校服,單手撐在牆上,另一隻手伸出來,圍成一個圓,圈住遠處熙熙攘攘的人群。
學生們都穿上了厚厚的棉衣,像一隻隻笨拙的企鵝往門口挪動,最後不約而同地撲進一隻隻大企鵝的懷抱。
看着看着,他似乎覺得很無趣,往手上哈了口氣,想跳下來,眼角忽然瞥到一個身影。
是一個瘦瘦小小的男孩兒,穿着和他一樣的秋季校服,正趴在垃圾堆裡翻找着什麼。
林聽坐在牆沿上,托着下巴看着這一幕。
男孩努力扒開上面散發着惡臭氣息的各種垃圾,一雙白皙的小手沾滿了污垢,但他卻不覺得髒,反而動作越來越快。
終于,他好像找到了什麼,眼睛一亮,從垃圾底抽出一張薄薄的相片。
紀羽白珍重地把相片托在手心,用力地把上面的污漬擦幹淨,嘴角微微上揚。
忽然,身後忽然傳來一股巨力,有人抓住他的背心,将他狠狠掼倒在地。
相片脫手而出,紀羽白感覺好像連帶着骨頭都被震碎了,但他卻仿佛感知不到疼痛,瘋了般向那張飛走的相片爬去。
穿着雪白羽絨服的胖男孩從一群小孩的簇擁中走過來,宛如一隻鬥勝的公雞,看着周圍的環境,眉宇間劃過一抹厭惡。
另一個身材高大男孩踩住紀羽白竭力伸出的那隻手,“啊!”紀羽白吃痛,慘呼出聲,前者卻在笑:
“啧,我就說這家夥會來這裡撿垃圾的,哈哈哈,還真的來了,真是不要臉!”
旁邊幾個小孩嬉笑道:
“他褲衩怎麼破了一個大洞!”
“光屁股,光屁股,羞羞羞!”
“他怎麼不說話,跟個小姑娘似的。”
“老師說你爸媽從來不來開家長會,你是不是沒爹沒娘啊,你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其中一個拍拍他的臉,覺得他這樣驚恐的表情很好玩,哈哈大笑起來。
壯男孩用手肘推推胖男孩:“願賭服輸,錢拿來。”
胖男孩臉色難看,把自己的失敗全歸咎在紀羽白身上,恨聲呸了一口:“還叫什麼白呢,髒得連垃圾桶也翻,給我打死他!”
傾斜的世界裡,倒映着那張被人踩在腳下的小小照片。
紀羽白臉色蒼白地用手遮着破開洞的地方,抖成了篩子,鈍圓的杏眼裡閃過一縷陰狠的恨意,但很快被恐懼替代。
圍上來的幾個男孩發育良好,人高馬大,一個拳頭可以打兩個他,一個伸手就扯他的褲子,搜他口袋,另外兩個人的拳頭如雨點般往他身上招呼。他努力地縮成一團,一聲不吭地忍受着。
林聽就是在這樣的情境下出現的。
少年從天而降,一腳踹飛最前面的胖男孩,順手抄起地上的鐵家夥,唰唰幾下把剩下幾個全都打趴下。
想象中的疼痛沒有落下來,紀羽白睜開眼睛,一個長得很兇又特别漂亮的少年站在他身前,穿着單薄的秋季校服,嘴角帶着血,眼底的戾氣比捉弄他的所有小孩加起來還要重。
可是他身上的氣味卻很幹淨,讓人安心。
有風吹起他的衣角,飄起的黑色發絲下是一對閃閃發亮的、極好看的眉眼。
少年揚了揚下巴,笑得格外嚣張:“這個小屁孩我罩着了,滾吧。”
從此之後,紀羽白就對林聽言聽計從,跟在他屁股後面一口一個林聽哥地叫,哪怕林聽比他還略小一些。
林聽獨來獨往慣了,起初不适應紀羽白跟着他,也怕他那個爹發起瘋來連着紀羽白一起打,于是對他的殷勤視而不見。
紀羽白倒是風雨不動,依舊我行我素地跟在他身後。
時間很快來到初中。林聽前天晚上被林海發酒瘋揍了一頓,一進教室拿着校服悶住腦門的傷,趴在桌上。
“林聽,你的作業呢?”
林聽頭也不擡:“沒寫。”
紀羽白的聲音從旁邊響起:“在這裡,我幫他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