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來一旁的椅子,語氣比剛才柔和了些。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慢慢坐下。腰後的傷口被牽動,疼得我倒吸一口冷氣,額頭上滲出一層冷汗。
顔卿見狀,低聲問:“傷得很重嗎?”
我勉強扯了扯嘴角:“昨晚被人偷襲,沒來得及處理。”
他沉默片刻,“在信州若遇到麻煩,可以來找我。”
我擡頭看他,有些意外,仰唇笑道:“大人真是個好人,多謝。”
這話一出口,顔卿的耳根竟微微泛紅,别過臉去,輕咳了一聲:“不必客氣。”
我忍不住想笑,這位顔大人,看着嚴肅,倒也有點可愛。剛才在堂上還一副冷面判官的樣子,這會兒卻像個腼腆的書生。
不久,師爺帶着一名大夫匆匆趕來,想必就是唐大夫了。唐大夫背着一個藥箱,快步走到我身旁,詢問我傷在何處。
我指了指腰後的位置,“這裡,被插了一刀。”
唐大夫點了點頭,示意我轉過身去。他剛要掀開我的衣衫檢查傷口,忽然意識到不對,又收回手。
“大人,這裡是公堂……”
唐大夫低聲提醒。
顔卿立刻會意,走到我面前,“失禮了。”
話音落下,他忽然俯身,一手攬過我的肩,另一手穿過我的膝彎,将我穩穩地抱了起來。我猝不及防,整個人瞬間懸空,下意識環住他的脖頸,抓住他的衣襟。
“大人,這……!”
我有些慌亂,擡頭看他,卻見他神色如常,仿佛這隻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别動,小心扯到傷口。”
輕柔的嗓音,恰到好處的溫柔。
我一時語塞,心跳卻莫名加快了幾分。他的手臂堅實有力,胸膛傳來淡淡的暖意,讓我臉頰微微發燙。我低下頭,不敢再看他,隻覺得耳根熱得厲害。
他抱着我穿過門廊,步履穩健,仿佛懷中輕若無物。我偷偷擡眼,瞥見他線條分明的下颌和微微抿起的唇角,心裡忽然湧上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很快,他帶我到了信州府後院的一間空房,輕輕将我放在床上,動作小心翼翼,像是怕碰疼了我。
“你先休息,唐大夫稍後為你診治。”
随即轉身退出房間,順手帶上了門。
我靠在床頭,愣愣地看着緊閉的房門,心裡亂成一團。剛才那一幕在腦海裡揮之不去,臉頰的熱度久久未退。
這位顔大人,明明在堂上威嚴冷峻,怎麼私下裡……竟是這樣的人?還是說,他對所有人都這樣,我在他眼裡隻是個人?在普通不過的平民百姓?
我搖了搖頭,試圖甩開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可心跳卻依舊快得不像話。
顔知縣回避後,唐大夫才開始替我檢查傷口。我感受到他的手指在傷口周圍輕輕按壓,疼痛讓我忍不住咬緊了牙關。
“傷口有些深,需要縫合。”唐大夫的聲音沉穩而溫和,“按時上藥靜心修養,愈合很快的。好在傷的不是明顯部位,姑娘不必擔心。”
我點了點頭,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氣。其實睡一覺就能好的,或者說找點仙草仙藥。奈何清早還沒睡醒就被折磨到現在。待會兒還得去牢裡坐坐……
煩!沒事跑凡間來幹嘛!
唐大夫收起藥箱,走到門外和顔知縣交代了幾句便離開了。
我趴在柔軟的鋪床上,困意來襲。
顔知縣再進屋内時,我已經徹底失去意識,見周公去咯。
再睜開眼,房間還是睡之前的房間,隻是,哪裡變了。
我揉了揉眼捂着腰坐起身。
到底哪裡變了……
掀開被子,穿上床邊僅剩的一雙鞋,推開緊閉的門扉,似是清晨的陽光耀眼而溫暖。我怎麼記得我睡着之前是陰天呢?審判結束也該是中午了,這陽光……如何看都不像午後的樣子。
“姑娘醒啦。”
一位十五六歲的姑娘端着餐食走向我。
“先吃點東西吧。衣服穿着還合身嗎?顔大人見你衣服上染了血,讓我給您換了一件。”
原來是衣服被換了,我說怎麼感覺哪裡變了。
她越過我走進屋内,将托盤放下。
“謝謝……”我迷迷糊糊地道謝,“顔知縣呢?我醒了,可以去坐牢了。”
那姑娘驚訝地看向我,撲哧一笑。
“姑娘這麼想坐牢啊。”她一面擺着碗筷一面笑着說道,“顔大人說,您正好在這兒昏睡了一整天,反正都在這信州府,就當罰你在牢裡待了一天啦。”
還能這樣?
“姑娘先吃飯吧。待會兒,我帶你去見顔大人。”
“哦……”
昨夜,也不知怎的,從蓬萊回人界時,我的“仙途司南”似乎出了點問題,竟然直接把我送到了一處山頭山大王的地盤上。更倒黴的是,我這一落,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人家寨子裡的“傳世珍寶”上——那玩意兒看着像個大花瓶,結果一碰就碎,跟紙糊的似的。
我心想,這算啥事兒啊?好歹我也是個神仙,雖然是個不太靠譜的神仙,但賠個花瓶還是綽綽有餘的。于是,我拍了拍身上的灰,潇灑地一揮手,從袖子裡掏出一顆閃閃發光的夜明珠,豪氣幹雲地說道:“大王别急,這玩意兒我賠你!比你這花瓶貴重千百倍,夠意思吧?”
沒想到,那山大王一聽,不僅沒領情,反而氣得胡子都翹起來了,大吼一聲:“兄弟們,給我砍了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
我一聽,心裡咯噔一下:哦豁,這下玩脫了。
人界不準飛,隻能用腿跑了。于是,我撒丫子就跑,山路崎岖,黑燈瞎火的,我一邊跑一邊心裡嘀咕:“這山大王是不是腦子有坑?我都賠他夜明珠了,他還砍我?難道他更喜歡花瓶?”
結果,一個沒留神,腳下一滑,摔了個狗啃泥。還沒等我爬起來,後面追兵就趕上來了,一刀插進了我的腰後方。疼得我龇牙咧嘴,心裡直罵:“敢殺神?!你們這是要逆天啊!”
我氣得不行,擡手一揮,仙力一蕩,直接把那群追兵震暈了。然後,我捂着腰,一瘸一拐地躲進了附近一戶人家的牛棚裡。心想:“先躲一躲,等天亮了再想辦法。”
後面的事,都知道啦。
區區凡人竟敢把神仙告上公堂!
唉,真是倒黴透頂!
不過,話說回來,那山大王的花瓶到底是啥來頭?難道比我的夜明珠還值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