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開三輪還不需要門檻，兩人就這麼有一搭沒一搭聊着，大概開了一個鐘頭就到了一處棚戶區前。

那棟樓房的外觀看着，沒比劉家這邊好上多少。但好在周邊不算荒蕪，有不少鋪面，而且，也沒有松裡灣那麼多七擰八彎的巷口。

眼下，那棟樓的台階前正站着一位姑娘，朝着遠處遙遙張望着。

才見那一路嘎吱響的三輪車，駛進旁邊的停車處，許昕便一臉欣喜跑了過來，握住了她的手：“姜瀾，那以後咱可就住在一起了。以前隻有我一個人住的時候，忒無聊了，都沒人陪我說話……”

許昕說着，突然頓了一下，想起身後還有個勞工在任勞任怨搬行李，于是話峰一轉：“而且你和岩仔又一個學校，平時還能一起結伴上學，真不錯啊。”

姜瀾嘴邊揚起了笑，偏過頭看向剛把箱子從車上搬下來的李岩，兩人的視線，恰好交彙在了一處。

少年微微一愣，好一會兒才默然垂下眼皮輕輕笑了一下，然後旁若無人加快了腳步：“這箱太沉，我先上去了。”

姜瀾：“？？？”

許昕：“噢好，今天辛苦你了啊。”

李岩早大步一邁進了樓裡，聞言，步履微微一頓，回過頭以一種極欠揍的語氣沖那姗姗來遲的兩人說：“不辛苦，給漂亮小姑娘搬行李，榮幸之至。”說完，他也沒給兩人時間反應，一溜煙飛奔上了樓。

李岩的選擇是對的，姜瀾額角狠狠一抽，一雙拳頭已經蠢蠢欲動。

“我還以為我跟阿岩，要比你和他熟呢，”許昕幹笑一聲，然後轉過來看她，“你倆剛剛聊什麼呢，你都不知道那小子在我這話可少了，就感覺人還…怪禮貌的。”

姜瀾：“……”

這都什麼跟什麼？！

直到見李岩走遠了，許昕才悄言正色道：“阿瀾，也許你會覺得姐這麼大人了，說起起事情有時還是天馬行空，但我依舊不得不提醒你。在你這個年紀想單純全靠自己，不消說，這就是一件極困難的一件事。你也别看李岩，你跟他又不一樣，他，他現在…是沒人能夠依靠。”

“可你畢竟還有舅舅舅媽，何況你還說過，他們對你不錯，不是麼？”

姜瀾則輕輕攥了一下兩人交握的手，莞爾一笑以示安撫：“昕姐，我搬來岚城這邊，其實也有私心。”

許昕說她和李岩不同？

也許是吧。

但那位小宋師傅之于李岩，或許，正如姜辭之于她。

就這樣微乎其微的一點相似，讓姜瀾品出了兩人同病相憐的地方。

*

那天夜裡——

從趙家出來後，雨仍未停，姜瀾如行屍走肉在大街上，半天也沒想好該回哪裡。

最終，饑腸辘辘的身體驅使她走進一家小食店。

但當熱氣騰騰的面條端上來的時候，姜瀾卻沒什麼胃口，這大概是因為，餓的時間有些長了。

突然，她覺得臉上有些冰涼，不由一皺眉，下意識用手背一蹭面頰。

也正是這時，許昕和李岩猝不及防出現在了她眼前。

老實講，這種情形下姜瀾并不想碰見任何熟人，但這勞什子命運向來琢磨不透，碰見許昕不說，還偏偏梅開二度又碰着李岩了。

兩人在她跟前落了座，坐在姜瀾斜對面的少年緘口不言，将桌上的紙盒輕輕推至她跟前。

而許昕，也正是像現在這樣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年輕姑娘的表情從欣喜逐漸變為疑惑——

“姜瀾，你怎麼……哭了？”

“是雨水。”

姜瀾一邊糾正道，一邊從紙盒抽出兩張紙，往臉上胡亂一抹。

那一本正經的模樣，令許昕心裡其他的困惑愣是沒敢再說，隻得幹笑了兩聲，轉身找店員要了一份菜單，然後财大氣粗點了兩大盤烤串，還不忘回頭沖姜瀾碎碎念：“阿瀾，你那碗清湯面看着就沒滋沒味的，這怎麼能有胃口，别吃了，幹脆跟我們一塊炫烤串。”

她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夠附近幾桌的人聽一清二楚，引得店員頻頻向這三人投來幽怨的目光。

隻是這桌上的另兩人，此時此刻各懷心思。一時間誰也沒想起來，給這位缺心眼的提個醒。可後者偏偏還渾不覺有什麼問題，大大咧咧擠過來又坐下。

結果就是，三個人拼桌吃了頓沉默無比的飯。

許昕：“......”

等要散夥時，許昕才說現在回去太晚了，讓姜瀾到她那湊合一晚。

她本已做好磨破嘴皮子的打算來說服姜瀾，沒想對方意外地好說話，直言表示很樂意跟她回去。

在座的都是有腦子的人，說到這裡還有什麼不懂的，許昕心想，怕是和家裡鬧矛盾，離家出走了。

一想自己十幾歲的時候，也幹了不少二百五的事，許昕便沒再說什麼，歡歡喜喜把姜瀾帶回了她租的房子。

她橫掃過整間屋子，是很幹淨溫暖的兩居室，房子被主人花心思精心布置過，連牆面甚至重新刷了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