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瀾的目光,陡然落在一旁手足無措的劉家兄妹身上。
“那天劉康說的沒錯,我就是寄人籬下,這段時間以來,打攪你們了。”
她說這話時,張秀珠的視線不由自主放在了姜瀾有些發緊的褲管上。
沒想又半年過去,當初那個需要仰着臉才能跟她對視的小姑娘,轉眼開始抽條,如今快跟她一般高了,并且因為身量纖細,縱然衣服不怎麼合身,但穿在她的身上,竟也不會讓人覺得偓促。
這一年相處下來,人心都是肉長的,在張秀珠心裡早就認可了這個外甥女。
但多數時候,她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确是仗着姜瀾所謂的省心,打着為對方好的名義,心安理得做了許多決定,卻忘了這丫頭從來都不是逆來順受的主兒。
否則也不會來到這裡受她磋磨。
劉樂最先明白眼前的情況,立馬拉住姜瀾的手:“那我以後,還能找小瀾姐玩嗎?”
姜瀾隻是摸了一把女孩細軟的頭發後,然後不留痕迹抽回了手。
像她這樣本該活得張揚肆意的年紀,在這短短十來載中,竟幾乎沒多少時日是輕松快意的。但又可幸,她在這樣一個年紀裡仍然有朝氣蓬勃的資本。姜瀾本以為,隻要比别人更吃得起苦,扛得住疼,日子會有所起色。
隻是“無能為力”這四個字,像是詛咒,如影随形,一遍遍嘲諷她的不自量力。
這次,他們不顧她的意願送走了姜辭,那下一次呢?
姜瀾心裡跟明鏡似的。
即便離開劉家後,或許會艱難很長一段時間,但左右姜辭已經不在她身邊,想來不會比現在更差了。
她将僅剩的七情六欲,蠻橫鎖進了肺腑,接着不留情面将自己批駁一番,似乎也就不那麼難受了。
然而她這慣來好面子的舅媽,卻罕見向她服了軟。
張秀珠往後退了兩步,意圖把門堵的更嚴實:“之前确實是舅媽.....做的不對,那錢我後來讓你舅舅還回去了,你要不信,可以問他。”
她沒想到這話卻成功起了反效果。
聽到這裡,姜瀾終于忍不住發出一個真心實意的冷笑,再不顧對方的勸阻,強行繞開了她,頭也不回邁出了劉家大門。
在這件事裡,雖然從頭至尾出面的都隻有張秀珠。
但就真的隻是她一個人麼??
姜瀾一點也不信,這對夫婦關起房門來沒有商量過。說不定,還商量着怎麼合起夥好瞞住她。
或許,她要是還對這個舅舅心存半點幻想,才是真的腦子壞了。
姜瀾拖着箱子,往鎮上的公交站台方向走去,那行李箱卻驟然發出了一聲金屬斷裂的脆響。
箱子的質量本就堪憂,又因為長期閑置導緻那拉杆不太靈活,這會還沒走出幾百米就出了這樣的意外。
姜瀾歎了口氣,半蹲下來,開始研究這小破箱子。
周遭行人來去匆匆,卻好像沒有她的容身之所。
她滿腹的委屈怨怼卻沒有傾洩之處,隻好變本加厲地去恨現在這個無能為力的自己。
忽然,肩膀一沉,有人拍了拍她的肩。
是王嬸。
再一擡眼簾,就見對面街道的檔口,一個身量颀長的少年蹬着三輪車,好整以暇停在路邊。
王嬸臉上充滿了驚訝:“姜瀾?我正要去找你,你這是要去哪呢?”
姜瀾自出了這個門後,就做好碰見熟人的準備。
她并不打算正面回應:“王嬸找我有什麼事麼?”
女人面露一抹尴尬,從兜裡掏出一包東西塞進她手裡,十分緊張地說:“有件事嬸一直沒來及告訴你,這最近這兩個月啊,不知道是什麼人盯上咱們的店,好幾番舉報店裡招童工的事,還拍了照片,前天你不在店裡剛挨了處罰,嬸也是沒辦法……”
姜瀾了然地點點頭。
不算意料之外。
長到十五歲後,她再次切身體會了什麼叫禍不單行。
“我聽說你已經結了之前的全部薪水,”王嬸說,“這裡頭的,算是王嬸給你包的紅包。”
姜瀾掂了掂那袋子錢,心道,這王嬸雖是做生意的,處事還是厚道,倒真沒虧待過她,“這段時間來,給您添麻煩了。”
女人說着,又湊到她耳邊低語:“沒沒沒,店裡有今天還是多虧有你,這些你自己收好,可别跟你舅媽講。”
姜瀾笑着點了點頭,又聊過幾句,就尋了個由頭離開了。
“家裡的事都處理好了?”
“嗯。”
簡單的對話結束,李岩也沒再問什麼,擡起姜瀾的行李箱,小心地擡進了車鬥。
姜瀾最欣賞他這點,識相。
但下一秒,她感覺臉有點疼。
“你這箱子裡邊,不會隻裝了幾套衣服吧,感覺沒什麼份量啊。對了,你跟昕姐住的那房子還記得在哪麼?正好在我樓下!所以今天呢,哥就免費當個勞工,幫你搬家......”
這貨,是個碎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