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胸前的骨頭鍊子摘下放進口袋,語氣玩味地看向對面的少年:“李岩,當着全校的面念檢讨的滋味,不好受吧?”
“尤其你們這種優等生,呵,要不是你那個班主任死命護着你,你身上還能再多背兩道處分......要不要我幫你回味一下?”
黃毛說着,還臭不要臉地沖李岩吹起了口哨,引得圍觀小弟們紛紛一陣怪笑。
這人正是年前,跑來宋淮車上鬧事的那個黃毛醉鬼。
李岩直接無視了他,二話不說走到那個最先認出他的中年男人面前,“你去找宋淮了。”
他面上看不出悲喜,整個人散發出一種死寂般的氣息,但微微顫動的肢體可以看出,少年正在盛怒之下。
李赫不由自主往後躲了躲:“那能叫我找他嗎?”
“你不是快開學了,小宋還不是為了你......”
旁邊兩個跟李赫年紀大差不差的男人,也開腔道:“岩仔,他再怎麼窩囊也是你爸,父子倆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
少年一拳砸在麻将桌上,眼裡透着幾乎要吃人的光:“我說過不隻一次,宋淮不欠咱家一分一毫,你為什麼要找他。”
“你......哎,阿廖别!别沖動……小岩畢竟是我兒子。”
旁邊的廖翔一腳踹翻李赫先前坐的那把椅子:“李岩,你夠種,你們家那點破事我沒興趣知道,你跑這來橫什麼啊?橫給誰看?!”
與此同時,黃毛身側的幾個小弟,蹭地站了起來。
一時間,幾個大爺噤若寒蟬。
李岩胸膛劇烈起伏着,好懸才沒沖着對方那張欠揍的臉打下去。
“快,跟阿廖賠個不是......”
李岩一把甩開李赫的手,扭頭看向廖翔:“行,我們出去說。”
李赫頓時一臉狂喜,一撈桌上的煙盒就要跟李岩出去。
另外幾個大爺則怨怼剜了老李頭一眼。
那是個毫無信用可言的貨,上上上回的錢都還沒給。
“廖哥,就這麼放他走了?”
黃毛旁邊的一個小青年不甘地問。
黃毛的臉也沉了下來:“你以為我想啊?萬一有人路過報警,把條子招過來怎麼辦?!”
青年毫不顧忌還有幾個人在場,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
一把拍上小弟的肩頭,眼裡折射出惡意悚然的寒光。
“但這事,肯定不能就這麼算了。”
*
同一時間,等劉家人吃過晚飯,姜瀾再次問起那天的事情。
小孩說話沒個重點,幾乎是想到什麼說什麼。
導緻一通話斷斷續續聽下來,姜瀾已經快不認識“哥哥”這兩個字了。
盡管之前找到姜辭的時候,她已經事無巨細問過一遍。
但她怎麼會想到,橫跨千裡之外,在這樁事裡李岩居然也牽涉其中。
一時間,姜瀾的心情無比複雜。
至于姜辭口中另一個姓宋的哥哥,姜瀾推測,自己大概恰好和對方也有過一面之緣。
當時李岩喊那年輕司機什麼來着,可不正是‘宋哥’。
“诶?那小辭說的那個大騙子哥哥,”姜瀾刮了一下小孩的鼻梁,“到底帶你去了哪裡?”
姜辭苦惱揪了一把自己頭發,半天才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
“...…那他好像,是真心想送我來找你的。”
姜瀾循循善誘:“那你現在還認為他是騙子麼?”
一碼歸一碼。
姜瀾再煩李岩,但對方救了她弟弟是事實。這會兒知道了事由,再讓姜辭由着性子亂喊就不合适了。
而姜辭在他姐期待的眼神,終于說出違心的話:“我當時不該叫他騙子。”
那還不是因為李岩故意跟他開那種玩笑,小孩有些不平。
姜瀾撕開一塊綠豆糕喂他,“真乖。”
逗完孩子,她看着自己盆裡的那件灰色外衣,心下一時無言,臉上的笑也跟着轉瞬即逝。
李岩家和他們家離得是很近,就在後面那條街。
但姜瀾從未拜足過。
而且,現在這個時間貿然過去,也不太好。
可要不還回去,難不成還讓她給李岩洗衣服麼,姜瀾心想。
……罷了,這衣服的确也是她弄髒的。
她就吃這一回的悶虧!
于是姜瀾拎着盆,憤然去了陽台,卻意外看見兩個人,在隔得不遠的地方拉扯了起來。
其中一人的身影還莫名眼熟......
姜瀾眯起了眼。
不是李岩,還能是誰?
這兩人在幹什麼呢?
另一個人看年紀和模樣,難不成是他爸?
“我沒想到事情會這樣,小宋說他在乾甯賺了不少......”
中年男人一臉惶然地看着李岩。
風席卷着兩人的說話聲,輕而易舉帶到了姜瀾的耳朵裡。
“因為你知道,隻要你開口,就一定能從他那裡要到錢。”
話剛說完,淚水就無知無覺自内眼角淌了下來,然後順着少年消瘦的下颌骨滑落,徑直沒入了衣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