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一鳴是在城裡的公共電話亭給家裡打電話,後面還排着好幾個人。
“有什麼事回來再說吧,”他皺了皺眉,壓根沒聽懂張秀珠又發什麼牢騷,索性當沒聽見,反而十分心花怒放地道,“那咱外甥女在家麼?”
“你叫她下午和晚上别去王嬸那了,算了要是她不想去,以後也可以不去了。這老王家生意紅火,就自己請人幫忙去,我們姜瀾等開春結束馬上就能上學了,哪能一天天擱她那端盤送餐的......”
“我跟你說的話你一句沒聽進去啊?!”張秀珠說。
劉一鳴忙攏住話筒,飛快地瞄了一眼後邊,“三十歲人了怎麼還跟個孩子似的,等我回來再說吧,挂了啊。”
劉一鳴以前是個教書的,因此比尋常人家的父母更能明白,讀書對一個人的命運,會帶來什麼樣的改變。
這段時間自從姜瀾來到劉家後,他除了工作忙的就是這個,走了不少人情,總算解決了姜瀾的學籍問題。
男人蹲在路邊抽完一根煙,哼着小調回到了大貨車上,悠悠地駛過康莊大道,開往了鎮上。
*
下午在面館确實耽誤了不少時間,等姜瀾去集市買完米回來,天色已經明顯不早了,她再三猶豫,最後選擇到街口等回松裡灣的班車。
這樣大概能趕在天黑之前到家。
沒多久,一輛破破爛爛的大巴車呼嘯而來。
姜瀾抱着一袋米有點艱難地擠上了車,不過這時候車上已經沒座位了。
她繞過前面兩排聊得熱火朝天的大爺大媽,找一個人少些的角落把那袋米放平直接當墊闆坐下來,然後靠着旁邊座位的椅背閉目養神。
又過了一會兒,車依舊沒有發動的意思,其間還一直有人給司機打電話叫他再等一等。
姜瀾不禁有些疑惑,試圖去跟前面的一位中年女性搭話:“阿姨,您知道這班車什麼時候走嗎?”
然而她探身等了半天,也沒得到回應。姜瀾笑了笑沒說話,權當對方耳背準備扭頭問其他人。
這時,斜上方傳來一個有些低啞的聲音:“一般等人滿了就走。”
她擡起了頭,冷不丁對上了澄淨黑亮的一雙眼。
大巴車上的座位排列有點混亂,有些并排的座位甚至不在一個平面上,車中段更是空出來有一片略顯突兀的地方。
那少年居高臨下地看着姜瀾,看起來也就十六七歲。
他微微敞開的領口裡,依稀能瞥見突兀的鎖骨,左手肘部紋着一小片似有若無的痕迹,兩條長腿有些憋屈地搭在坐梯上。
但意外的,這少年看着并沒顯得特别不良。
姜瀾腦子裡的第一反應,更多的是被對方驚豔到了。
少年的五官像被人用畫筆悉心畢力勾勒出來一般,一雙狹長的鳳眼尤其勾人,右眼眼睑處還有一顆淚痣,看上去比同齡人穩重許多,英俊得近乎奪目,但又不失親和。
抛開其他不說,這人确實長了一張好臉。
姜瀾緩緩收回反複巡走的視線,低聲道過謝後,忍不住又瞥了那少年一眼。
除卻被對方的長相驚豔,讓她覺得少年十分惹眼的原因還有一點——
寒冬臘月天的,那個人卻隻穿着一件T恤和破洞牛仔。
明明她裹着兩套厚棉衣,都還覺得骨頭縫凍得生疼。
不過萍水相逢人家愛穿什麼穿什麼,姜瀾并不想多嘴。
她掃了一眼整個車内再次陷入困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對“等人滿了”的理解有誤,畢竟現在全車上,可就她一個人站着了。
“這段時間從省城回松裡灣的班車,每天一共兩趟。司機為了多拉人,通常會在街口停留一段時間。”對方似乎看出姜瀾在想什麼,又補充了兩句,“至于停留多久不清楚,一般都是裝滿人了就走。”
姜瀾了然地點點頭,所以“裝滿人”是寫實狀态,居然不是誇張手法。
她抿了抿嘴,要是這麼算的話車裡遠還沒到裝滿人能走的程度,姜瀾的臉上少見地露出了一抹憂色。
冬日裡晝短夜長,如果她在天黑之前還沒到家的話,可能會有點麻煩。
然而還沒等她想出個所以然,車門一端突然有人鬧起事來。
姜瀾遙遙望了一眼,不動聲色地向後退了半步。
“賣票的跟老子還敢要錢?!是不是嫌命長了!!”一個手握着水果刀的黃毛青年扯着售票員的衣領,動作近乎僵硬地上了車。
“看什麼看,都老實點,誰要敢報警小心老子他媽現在就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