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舟城滿城淪陷,又有幻笙坐鎮,貿然闖入隻會是死路一條,青姒深思熟慮後,決定先将近況通禀師門,他們則先暫時拐道入南滿城,待收到宗門消息,再做打算。
青姒此次出行匆忙,所帶靈石裝不滿半個乾坤囊,宋聽禾更不用說了,活脫脫一個蟾蜍,隻進不出的主。
“怎麼辦啊,師姐,露宿街頭你可以嗎?”馬車上,宋聽禾扯了扯青姒的衣袖,低聲問道,其實若是她自己一人,露宿街頭也不是不行,找個樹杈子一躺,一晚也就這麼過去了,築基期以上修士寒暑不侵,無非就是難受了點。
可若是陪着師姐,樹杈子是萬萬去不了的,讓師姐睡樹杈子,宋聽禾一想到這個就仿佛看到師姐渾身上下散着冷氣。
“急什麼,裡面有一個比咱們還講究的人呢。”她們雖然沒錢,但謝淮有啊,青姒一想到昨日謝淮那挑客棧的祖宗樣,就不由的冷笑,沒見過比他還祖宗的,不是客棧名字不行,就是空氣不新鮮,屬實是雞蛋裡挑骨頭—沒事找事
馬車在青石磚上輕輕颠簸,不知何時謝淮雪白的衣袖已悄悄露出車輛,宋聽禾望着那銀絲勾線暗紋雲緞,福至心靈的說道:“師姐,睡樹杈也沒什麼不好的,無非就是硬了一點,睡得警醒一點,身邊吵了一點。”
青姒聞言無奈戳了戳宋聽禾的額頭,側身敲響楠木雕花車柱,冷聲道:“前面路口有個四海客棧。”
謝淮掀簾,将自己緩緩推出車廂,說道:“謝某已經聞見了,四海客棧所用香料太過沉重,謝某不住。”
美人掀簾,先到來的是一陣沉木香氣,而後才是狠狠拍打在臉上的車簾,宋聽禾呆呆的将車簾從臉上扯下,耳邊,謝淮腰間玉玦相撞的叮脆聲伴随着一道溫潤如玉的聲線在耳邊久久回蕩
“抱歉,宋師妹。”
“沒事的,謝師兄,是我打擾了。”談話間,宋聽禾已不由自主的藏到青姒身後。
謝淮的美與師姐的美不同,師姐的美淩厲而又張揚,仿佛手中精緻的佩劍,雖會傷人但親近之後總讓人不自覺的依靠和信賴,謝淮不同,謝淮的美柔和溫潤,仿若佛堂上供奉的白玉佛像一樣,溫柔慈善,普渡衆生,但宋聽禾總覺得他更像一個絕美的懸崖,眼前是壯麗山河,腳下卻是萬丈深淵。
因此雖同出一門,見面的機會也不少,但宋聽禾從不敢上前攀談,面對謝淮,她總是不由自主的害怕。
“瞧我這衣衫褴褛的樣子,和師兄說話倒覺得亵渎了師兄。”許是察覺自己一見面就躲人身後不是很妥當,宋聽禾在青姒背後忙找補了一句。
“謝淮,你要是再給我挑三揀四,我就把你埋進城門的土裡當路标。”青姒知道宋聽禾一直不喜歡跟謝淮打交道,在盡力擋住小師妹後擡頭向謝淮說道。
銀鞍白駒忽然發出清越嘶鳴,車轱辘碾過塊凸起的青石闆,馬車突然的左右搖晃讓謝淮下意識的伸出手把住身側的車棂,随動作飛起又垂落的發絲掃過青姒的衣袖,留幾縷烏黑發絲垂落于青翠衣袖這上。
“城東三十裡外有座鏡水山莊。”謝淮指尖撫過腰間玉玦,青鸾暗紋在日光下流轉出孔雀藍的光暈,“莊主與謝某有舊。”
青姒挑眉打斷:“借住?”
青姒忽然嗅到若有似無的沉木香,那是謝淮身上獨有的味道,她看着謝淮玉雕般的指節叩在車簾金鈎上,雪色袖口忽然滑出一貼金黃名帖向自己飛來。
“上月初七,鏡水山莊向各派廣發除祟帖。”謝淮聲音如冰裂玉罅,“七日前,謝某收到莊主親筆信。”他袖中抛去的名帖被青姒兩指夾住,暗紅火漆上赫然拓印着鏡水山莊的名字。
馬車在岔路口陡然轉向,驚起滿街槐花,青姒透過翻飛的車簾,忽然望見城牆上貼着褪色的黃符,朱砂符文被雨水泡得暈染開來,像極了幹涸的血迹。
青姒指腹摩挲着信箋背面凸起的紋路,忽然冷笑:“衛青麟的親筆信。”
還未待再說什麼,車外忽起響起一陣喧嘩,十數匹玄甲戰馬踏着喧嚣的街道而來,馬上人皆覆青銅獸面,腰間懸着刻有“鏡”字的烏木令牌。
謝淮見狀垂下眼睫,墨玉扳指輕輕叩着輪椅的鎏金扶手,側身不語。
“衛青麟好大的架勢。”青姒起身轉身拉過站在最前的宋聽禾至于身後,在确認宋聽禾與謝淮皆在自己身後方寸之内後,對馬上人揚聲道。
“屬下不敢,隻是莊主預計着謝道長這幾日将到,一直命屬下等侯在城門,不曾想青道長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