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回到魔宮,醫師上上下下忙乎着,藥爐鼎沸的水霧氣夾帶着血腥氣漫過回廊,魔尊抱着阿辰穿窗而入。
阿辰蜷在榻上的狐裘裡:"這妖刀..."他撕扯着傷口處黏連的衣料碎屑,疼得鼻尖都皺起褶皺,"比父君的戒尺...咳...還要刁鑽百倍..."
魔尊拿來紗布,纏住阿辰滲血的手腕。
"你輕點!"阿辰猛地後仰,"你們魔界包紮傷口都用砍山的力道麼?"
阿辰痛喘未出口,嘴裡已被塞進顆梅子糖,酸甜在唇齒間泛開。
"含着。"魔尊纏繞紗布的力道突然變得綿軟,"比這兇十倍的傷口本座都見過,倒是頭回見人包紮時要吃糖哄的。"
"啊!疼!"阿辰擡腳欲踹。
"再亂動,本座就用噬魂鍊把你綁在榻上。"
"師伯當年在思過崖教我劍法時...可舍不得用半分勁..."阿辰的抽氣聲輕顫。
魔尊手腕的青筋暴起又平複,阿辰方才還逞強的神色,轉眼又化成嗚咽漏出喉間:"師伯...這次真的疼..."
此刻他手臂上新纏的藥紗又滲出血色,魔尊按在他肩上的手勢蓦地放柔...
夜幕像滲血的紗布裹住殿宇。
海雲瀾撞開殿門時,後腰的傷正汩汩湧出溫熱的血液。
他踉跄着将蘇青梨輕放落地後,終于支撐不住,膝蓋猝然發軟,整個人重重跌坐在床沿。
蘇青梨扶着海雲瀾躺下時,房門猛然被推開。
“你就是北冥神君,海雲瀾?”一紅衣女子的靴尖堪堪停在踏腳凳前。
她俯身時,黑色辮梢輕輕掃過海雲瀾慘白的臉,塗着蔻丹的指尖輕佻地勾起他垂落床沿的一縷發絲:
"聽說你活了已有十萬年,老神仙骨頭裡都浸着鹽水,怎的我看着神君的皮相,倒像沾着晨露的君子蘭?"
她把指尖的發絲,湊在鼻端輕嗅,"嗯~透着蘭園谪仙醉的醺香。"
海雲瀾已無力應付,索性直閉上眼不做搭理。
蘇青梨喉頭發緊,她看着海雲瀾那截纏繞在女子指間的發絲,恍惚覺得有細針在刺着心尖。
她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醋意,冷冷開口:"你是何人?"
"怎的...小醋壇子要打翻了?"那女子擡手将發絲纏繞在護甲上,尾音黏稠得像化開的糖粒,“你...莫非就是阿影說的那位北冥小嬌妻?”
她撇了下嘴,忽然旋身逼近蘇青梨,冰涼的蛇形耳墜幾乎貼上她發燙的臉頰:“是生得不錯,擔得起這個名号。”
海雲瀾勉強掀起眼簾,對着那紅衣女子咬牙說道:"離她...遠些..."
還未等蘇青梨問個清楚,魔界的老醫師斂着袍角跌進門來,待看清床沿上斜倚之人,慌忙将紫檀藥箱往案幾擱去,對着那女子恭敬行禮:
"給長公主殿下請安..."說罷他顫抖着從衣袖中掏出手帕,本以為是要為海雲瀾抹去背上的血迹,沒想到竟是為自己擦汗。
"上回給哥哥剜淤傷時,你也是這般抖。"魔族長公主笑道。
“老朽,這次為海雲神君醫傷,真是班門弄斧了,實在惶恐...”
“無需緊張,照着我說的做就是。”海雲瀾艱難吐字:“取三七五錢配血竭,佐以煅龍骨細末..若尋得百年以上的地錦草,與白及同搗成泥..."
老醫師慌忙掏出随身攜帶的戥子,“是...老朽這就去稱。”他漲紅的臉活像被烤熟的章魚。
當醫師終于捧着藥粉湊近時,海雲瀾的傷口突然滲血,驚得他兩手一揚,半數藥末全灑在了自己翹起的山羊胡上。
"不妨事..."海雲瀾閉目凝息,"餘下的三錢足矣,煩請醫師為我...敷在傷口處。"
“等等!”蘇青梨的指尖突然不受控地在空中劃出個詭異弧度。
她眼睜睜看着自己的手像提線木偶般拍上老醫師的後背:"另取曼陀羅花粉三錢,以無根水浸過的蟬蛻為引..."
最後一個字出口時,她狠狠咬到了舌尖,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卻陌生得像是另一個人在耳邊低語。
“是,我真是糊塗了!竟忘了曼陀羅花合酒淬煉,可解痙定痛,我這就去取來。"老醫師狠狠拍了拍自己腦袋,又踉跄往外去了。
海雲瀾驟然睜眼:“你竟懂得草木藥理?"
“我也不知...剛懂的。”恍惚中,她眼前浮現出半張模糊的女子面容,正與她做出相同的口型:"...取曼陀羅三錢、生烏頭一分,搗篩為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