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先走吧。"祈棠淡淡說道，“你與宛平先好好休息幾日，若是宛平還願意習武，你再差人到趙府通知我。”說完，她朝霓裳與丁瑤點點頭，三人轉身就要離開。

"縣主留步。"王宸晖擡頭，臉上已恢複了平靜，帶着溫潤的笑意，"既然來了，不如嘗嘗我新得的龍井？"

他側身讓開道路，目光掃過那幾個夜枭衛，垂在身側的手正微微發抖，不是出于恐懼，而是有股熾熱的情緒在胸腔裡翻湧。

他心底某個角落轟然崩塌，又有什麼在灰燼中破土而出。院牆上搖曳的日影忽然讓他想起那個陰雨綿綿的午後，他跪在太仆寺少卿府前的石階上，雨水混着淚水在臉上滑落。

"求您通傳一聲，就說...就說外孫王宸晖求見。"

"呸！"門房啐了一口，油膩的臉上滿是鄙夷，"哪裡來的野種，憑你也敢攀附我們虞府？"

大門始終緊閉，将他與病榻上的母親隔絕在兩個世界。而今他終于明白，那扇門隔開的何止是血脈親情，更是權勢與卑微的天塹。

這一刻，他忽然看清了通往虞府朱紅大門的路徑。不是跪着求來的，而是要讓人畢恭畢敬地，主動為他敞開。

"諸位請随我來。"王宸晖含笑引路，聲音清朗如常，唯有袖中緊握的拳頭洩露了心事。指間仿佛已經握住了什麼看不見的東西，又仿佛在渴望着握住更多。

後院中，幾株新栽的紫薇花開得正豔，粉白的花瓣在微風中輕輕搖曳。丁瑤牽着王宛平的小手，在花叢間穿梭嬉戲。

"瑤姐姐快看！這隻蝴蝶的翅膀是藍色的！"王宛平踮着腳尖，小心翼翼地靠近花叢。

王宸晖的目光不自覺地追随着那道藕荷色的身影，眼中盛滿溫柔的笑意。杯中的龍井早已涼透，卻渾然不覺。

"既然坐下來了，那我便問問你，宛平的事你如何考慮的？"祈棠的聲音将王宸晖拉回，她端起茶盞，淺嘗一口。陳年的雨前龍井雖失了醇香，卻多了幾分歲月的沉澱。

王宸晖收回視線，唇角微揚："宛平若是喜歡練武，我這個做兄長的哪有不從的道理。"他的聲音輕柔，目光卻又不自覺地飄向正在追逐蝴蝶的丁瑤。

"嗯。"祈棠輕輕颔首，"隻是你要想清楚，宛平的師傅遠在墨雲郡。"她擔憂的頓了頓，"女子習武本就艱難，這一去少則三年五載，多則，你若舍不得..."

話音未落，王宸晖的目光已重新落在院中那道歡快的身影上。霓裳順着他的視線望去，敏銳地發現他的目光分明已越過王宛平，落在了丁瑤的身影上。

"狀元郎。"霓裳輕聲提醒，指尖在石桌上輕輕叩了兩下。

王宸晖如夢初醒，有些窘迫地低下頭："我尊重她的選擇。既然有天賦，就不該埋沒。"他如何敢将宛平留在身邊？他害怕有朝一日，自己會變成那個連親妹妹都厭惡的人。

"好。"祈棠欣慰地點頭，眼角眉梢都舒展開來，"你果然沒有被那些迂腐道理束縛。宛平有你這樣開明的兄長，是她的福氣。"

正說着，丁瑤氣喘籲籲地拉着王宛平回到桌邊。她額前的碎發被汗水打濕，貼在光潔的額頭上，臉頰因奔跑而泛起紅暈。她端起茶盞一飲而盡，茶湯順着她白皙的脖頸滑下，王宸晖擡眼暗暗看着她，喉結不自覺的滾動了兩下。

"這小丫頭才練武數載，怎麼精力這麼旺盛？"丁瑤一邊喘氣一邊笑道，"我都追不上她了！"

話音剛落，王宛平又拽着她的衣袖搖晃："瑤姐姐，那邊有隻好大的蝴蝶！翅膀是金色的！我們去追嘛！"

"哎！等等——"丁瑤還未來得及放下茶盞，就被王宛平拉着跑遠了。她隻得回頭朝衆人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

王宸晖望着她們的背影，眼中的溫柔漸漸沉澱。他端起已經涼透的茶，輕輕抿了一口。苦澀的茶水滑過喉間，卻掩不住心底泛起的那一絲甜蜜與酸楚。

臨走前，祈棠叮囑王宸晖，王宛平可在家種休息七日，七日後送回趙府，由祈棠将她送出京城，王宸晖一一應下。

車輪剛剛轉動，身後的夜枭衛立即整隊，步伐整齊的小跑跟了上去。

馬車沿着緩緩行駛，最終停在丁府門前。祈棠掀開車簾，隻見一身錦袍的連聖骞正立在台階前，手中折扇輕搖，俊朗的面容上挂着溫暖的笑意。

"哎呀！"丁瑤立馬縮回車裡，懊惱地垮下小臉，"要不，我跟你們回去吧？"她抗拒的噘着嘴，"這人怎麼陰魂不散的。"

話音剛落，連聖骞已邁着步子來到馬車前，躬身行禮："縣主千歲。"

祈棠眼中泛起促狹的笑意。霓裳則直接笑出聲來："你這是'躲得過和尚躲不過廟'啊！你要是對人家沒意思，就早點和人家說了，省的一天天的勞神。"

"我說了！說了八百遍了！"丁瑤氣鼓鼓地跺腳，"可這人就像塊牛皮糖，甩都甩不掉！"

"得了吧！"霓裳誇張地翻了個白眼，伸手戳了戳丁瑤的臉頰，"你這分明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好歹有人追求，你倒是替我和盼兮這兩個單身狗想想啊！整日裡看你們'打情罵俏'的，我們這心裡啊，"她故意拖長了音調，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

丁瑤吃驚的眨着大了眼睛："霓裳，你怎麼能說自己是狗呢？這...多不好聽啊。"

"這你就不懂了吧？"霓裳滿不在乎地擺擺手，"我們這叫'單身貴族'，簡稱'單身狗'。"說完，她伸手将丁瑤往外一推，"快去吧，這位'望眼欲穿'的連公子，眼珠子都要掉出來啦！"

丁瑤猝不及防地被推出車廂，險些栽進連聖骞懷中。連聖骞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手臂："丁小姐，小心。"

丁瑤的臉頰瞬間染上紅暈，連耳尖都變得通紅。她羞惱地回頭瞪了車廂一眼，卻隻聽見裡面傳來霓裳毫不掩飾的爽朗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