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恒快步來到祈棠的院子,擡頭便見窗紙上映着搖曳的燭光。他側頭瞥了一眼秋雁,語氣中帶着幾分責備:“你不是說縣主睡下了嗎?這不,燈還亮着呢。”
秋雁張了張嘴,還未及解釋,趙恒已一把推開房門,動作快得讓她連阻攔的機會都沒有。
祈棠披着一件素色外衫,從裡屋走出,發絲微亂。她見秋雁一臉委屈,柔聲安撫道:“無妨,你先下去吧。”秋雁低頭應聲,退了出去。
她攏了攏罩衫,唇角揚起淺笑:“大哥這是怎麼了?何事如此焦急?”
趙恒正要開口,忽聽院中傳來一陣低沉的咳嗽聲。兩人循聲望去,隻見穆景煜正負手立于院中,仰頭望着天邊高懸的明月。月光灑在他額角的傷口上,血迹未幹,襯得他面色蒼白,卻平添了幾分清冷孤傲。
趙恒一愣,随即快步走到穆景煜身邊,壓低聲音道:“穆兄,你怎麼跑到縣主院裡來了?這于理不合,快随我回去。”他說着,伸手去拉穆景煜的衣袖,卻被對方輕輕避開。
祈棠緩步跟來,眸中閃過一絲了然,輕聲道:“大哥,既然穆大人也來了,何不趁着月色,在我院中喝盞清茶?”
穆景煜聞言,唇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一抹笑意,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祈棠的臉龐:“既是縣主相邀,那本官便恭敬不如從命了。”說罷,他徑直走向院中的石凳,大咧咧地坐下,目光卻始終未從祈棠身上移開。
趙恒見狀,鼻腔裡重重哼了一聲,心中暗惱穆景煜的得寸進尺,卻又無可奈何。他隻得跟着坐下,目光在穆景煜和祈棠之間來回遊移,眉頭越皺越緊。
祈棠卻似渾然不覺,正吩咐秋雁燒水備茶。她眉眼間帶着恬靜,仿佛這夜色中的一切紛擾都與她無關。
祈棠親手斟的熱茶甫一入口,趙恒便覺一股暖流直透四肢百骸。他砸吧着嘴,眉開眼笑地贊道:“還是妹妹院裡的茶好,清香回甘,比我院裡的那些個粗茶不知強了多少倍。”
話音剛落,他側頭瞥見穆景煜額角還在流血,頓時驚呼一聲:“哎呀,穆兄,你這傷怎麼還在滲血?”他手忙腳亂地站起身,朝屋内喊道,“秋雁,快把傷藥拿來!”
在趙恒笨手笨腳的操作下,傷藥總算敷在了穆景煜的額頭上。他皺着眉頭,憤憤不平地問道:“穆兄,天子腳下,竟有人敢對你這拱衛司司正下手?真是活得不耐煩了!你告訴小弟是誰,小弟替你……”
話未說完,他忽覺小腿肚上被重重踢了一腳,擡頭正對上祈棠緊蹙的眉頭和微微搖頭的動作。他猛然醒悟,連忙拱手告罪:“下官失言,還請穆兄恕罪,方才是我口無遮攔了。”
“無妨。”穆景煜唇角微揚,目光淡淡掃過祈棠,又落在趙恒身上,“此處并無外人,趙兄無心之言,當今定不會怪罪。”
趙恒聽到這話,腦海中頓時浮現出那日宮宴上靜王世子脖頸間噴湧的鮮血,以及雍安帝那張陰鸷的臉。他垂下雙眼,長歎一聲,端起早已空了的茶盞就往嘴邊送。
祈棠輕輕按住他的胳膊:“大哥,茶涼了,我替你換一盞。”她重新斟滿熱茶,茶湯在盞中泛起一圈圈漣漪,映着趙恒略顯恍惚的神情。
“謝明禹不日回京。”穆景煜忽然開口,語氣平淡,卻讓院中的氣氛驟然一凝。他端起茶盞,指尖輕輕摩挲着盞沿的花紋,目光低垂,似在仔細端詳,又似在掩飾眼中的深意。
“什麼?!”趙恒猛地一拍石桌,震得茶盞跳起,茶水濺了一桌。他豁然起身,雙拳緊握,指節捏得咯咯作響,“三年之期未到,陛下竟讓那畜生回京?!”他在石桌旁來回踱步,腳步沉重,仿佛每一步都踩在心頭的不平之氣上。
祈棠見狀,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袖,低聲道:“大哥,慎言。”趙恒卻似未聞,依舊憤憤不平地念叨着:“那謝明禹是什麼東西?仗着謝家的權勢,在京城橫行霸道,草菅人命!陛下竟還……”
祈棠看着滿臉焦躁的趙恒,又瞥了一眼神色淡然的穆景煜,心中更是疑惑。她起身拉住趙恒的胳膊,輕聲勸道:“大哥,謝明禹因鎮壓黃龍州州民一事被陛下監禁三年,未滿一年便被調出大獄,前往墨州任守備之職。如今他姐姐已是江夏王妃,謝家滿門功勳,陛下讓他回京,也是遲早的事。”
她一邊說,一邊按着趙恒的肩膀,将他重新按回石凳上:“大哥如今領守備京城之職,與謝明禹并無交集,何以如此焦躁?”
“你不知道!”趙恒猛地端起茶盞,一飲而盡,茶水順着他的嘴角流下,他也顧不得擦拭,重重将茶盞砸在石桌上,“你剛回家不久,就遇上黃龍州州民鬧事,所以你才未與他有過接觸。他是什麼人?用‘畜生’來形容都算是誇他!”
趙恒滿臉怒氣,拳頭捏得咯咯作響,聲音也不自覺地提高了幾分:“謝明禹的事,樁樁件件,說出來天怒人怨!他草菅人命、欺男霸女,仗着謝家的權勢橫行霸道,簡直無法無天!”他說到這裡,忽然頓住,緊張地看向祈棠,“我和你說,以後你出門小心着點,遇到他繞着走,可萬不能讓他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