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語帶惋惜:“隻可惜,朝中并無與縣主你适齡的王爺相配。不過,貴妃娘娘倒是幾次三番在沈太後面前提及,”遠處忽傳來禮炮轟鳴,漫天金箔如雨紛揚落下,正巧覆住她未盡的話語。
“娘娘。”祈棠袖口青竹暗紋被夜風掀起,她出言打斷:“娘娘慎言。”
“你可知青美人為何會将你召入宮中?”嶽棠搖着宮扇,扇面尾羽掃過頸間,織金裙裾被夜風卷起漣漪,似一池被攪碎的鎏金春水。
“你自殿中與百官辯論後,陛下雖有口谕,聖旨卻遲遲未下,許是青美人顧及你們往日交情,多次在陛下面前提及縣主你音容相貌,陛下這才興之所至,召你入宮。”護甲一下一下叩擊着朱漆闌幹,扇柄垂落的翡翠墜子,碧色映得她眼底幽深。
“青美人倒是好意,許是她忘了,縣主你是太後娘娘義女,與陛下有兄妹之誼,她如此這番,不知縣主你可領情?”
祈棠拾起闌幹縫隙的枯荷,擡眸時枯荷碎屑從指縫漏下,飄向蓮池中争食的錦鯉:“娘娘。樂青愚昧,還請娘娘明示。”
“本宮有個故事,縣主可願一聽?”她的鎏金護甲在月下勾出冷冽弧光,恰似戲班刀馬旦手中的銀槍。“本宮年幼時,家境困頓,父母為了兩吊錢,将我賣入戲班。”
“有一日,本宮偶遇一地主老丈正在品嘗荔枝。他年邁已高,齒落舌鈍,撕磨吮吸——”
她不由的犯了一陣惡心,帶着萬分嫌惡,青蔥似的手指掩住口鼻:“那時,本宮就想,若我是那顆荔枝,甯願腐爛在枝頭,也不願被如此糟蹋。”
祈棠擡手将被夜風吹亂的鬓發别至耳後:“娘娘,人生在世,并非事事可以遂己所願,盡己所能便是。”
“縣主所言極是……”嶽棠的指尖撥弄着扇柄流蘇,她忽然傾身,宮扇邊緣的珍珠穗子掃過祈棠袖口的繡紋,“本宮已傾盡所有——”話音未落,遠處一盞琉璃燈被風吹滅,在她眉間金箔花钿上投下陰影,像裂開的舊瓷。“卻依然未能達成心願,心中難免有所不甘。縣主,你覺得本宮該如何是好?”
“行一棋不足以見智,彈一弦不足以見悲。娘娘您福澤深厚,他日定能心願得償。”祈棠後退半步,鞋履踩碎了一片飄落的金箔。
嶽棠忽将宮扇倒轉,扇面青鸾的羽翼正對祈棠衣襟:“縣主果真是才情出衆。本宮今日與縣主說這麼多,隻想與縣主做個交易,不知縣主意下如何?”她腕間其中一隻玉镯滑至小臂,露出内側一道陳年裂痕,像是被摔碎後重新鑲補的舊物。
“樂青身無長物,不知娘娘想要什麼?”祈棠指尖撫過闌幹縫隙裡新結的蛛網,蛛絲纏上她小指,在月光下繃成一道銀線。遠處主殿傳來觥籌交錯的喧鬧,襯得此處愈發寂靜如深潭。
嶽棠靠近祈棠耳邊:“本宮願意在陛下面前為縣主周旋,确保縣主無後顧之憂。”她用扇骨挑起祈棠腰間禁步的玉環,墜子與青玉相撞,叮當聲裡混着一聲輕歎:“若縣主他日能替秦大人美言幾句,助他借勢高升,那便是最好不過了。”
“娘娘錯愛,樂青并無任何權勢,如何能助秦大人加官進爵?”祈棠低聲回應,随即抽身後退,禁步玉環清脆叩響,
嶽棠輕笑一聲,将發間搖搖欲墜的步搖摘下,随手别在朱漆闌幹裂縫間:“是否高看……”她轉身時裙擺掃落步搖,東珠滾進陰影裡,“且看來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