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日忽降大雪,整個京城籠罩在一片白茫茫之中,路邊的樹木被積雪壓彎了身子,街道上少了往日的熱鬧與喧嚣,一片死寂,歲荒民敝,京城白雪皚皚,臨近年關,百官休沐,衙門空蕩。
祈棠坐在馬車中,想去太平樓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遇到穆景煜,意外的路過一間茶室。
街頭茶室人聲鼎沸,國子監的士子們在讨論那篇奇文《送弘揚秦生序》,文章出自當朝大儒,已緻仕的前太傅丁政道之手,丁太傅是響當當的文壇領袖,文章内的秦生乃窮鄉僻壤,家徒四壁,一心科舉翻身的窮酸書生秦熙。
秦熙。雖未曾親眼得見,此人之名卻已如雷貫耳。他不過國子監一學政,卻早已在大齊聲名遠揚,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祈棠讓馬車停在路邊,凝神細聽着茶館内傳來的喧嚣聲。
世居弘揚标州,家徒四壁,幼年時靠着挨家挨戶借書抄書才進了學,後來靠着隔壁蔺州一位落魄老舉人的推薦,又因與丁太傅同鄉,靠一封推薦信勉強混進了國子監的秦熙。
她輕輕掀起了車簾一角,腳步輕盈地踏下馬車,站在車旁,目光透過茶館半開的窗戶,投向了裡面熱鬧的景象。
茶館内人聲鼎沸,熱氣騰騰的茶香與各式各樣的談笑聲交織在一起,聽到這些心氣高傲的學子們,三言兩語中中滿是冷嘲熱。
一個蠅營狗苟的無恥之徒罷了,一個滿腹草包的幸進小人罷了,能進國子監,全靠貴人相助,也不知祖上幾代人積了德。
祈棠邊聽邊搖頭,雙目蒙上一層冷意,眉眼間盡是冰冷,罷了,不聽也罷,正欲上馬車,透過茶館大門,忽的看到到其中一位學子與另一人搭話:“兄台,你如何看?”
那人背身朗聲說道:“諸君說的對,那秦生就是個無恥小人。”說完,他丢下幾個銅闆,頂着寒風走出茶館。
話聲剛落,說話之人已步出茶館,與祈棠擦肩而過。他微微一愣,似乎被什麼觸動,卻沒有停下腳步,也沒有回頭。徑直走到旁邊,翻身上馬,馬蹄在青石闆上踏出清脆的踢踏聲,漸行漸遠。
此時,微風輕拂,帶着一絲寒意,天空又飄起了雪花。
祈棠鑽進馬車,她幾乎可以肯定,剛才那人就是他自己口中的無恥小人,秦熙。馬車繼續壓着雪花緩緩往太平樓去。
太平樓矗立在熱鬧的街市中,樓外,街道繁忙,行人絡繹不絕。雪花悠悠灑落,時而掩住行人的足迹,宛如一幅水墨畫卷。
樓内燈火輝煌,各色美食透過精緻的窗棂,香氣四溢,令人垂涎。台上女角的嗓音柔和宛轉,仿佛春風拂過湖面,激起層層漣漪。賓客們的談笑聲、喝彩聲交織在一起,熱鬧非凡。
秋雁不解的問道:“縣主,我們為何不通傳一聲,直接進去找穆大人?”
“不妥。”祈棠垂下臉,幽幽道:“我與穆大人還不到公然見面的時候,就在這等着,等人出來,讓百裡冰把穆言攔下。”
秋雁從馬車中鑽出,将馬車停靠在太平樓後方巷子口。祈棠往裡走了幾步,找到一處隐蔽拐角。大雪紛飛,銀裝素裹,地面已被厚厚的白雪覆蓋,一片靜谧。
一處廢墟靜靜地伫立,歲月的痕迹在殘破的磚牆上留下斑駁,那些頑強生長的蔓藤更是為此處增添了幾分滄桑,彌漫着一種說不出的詭異氣氛。
旁邊,一口古舊的水井靜默無言。井口被牆角的陰影籠罩,更添了幾分陰森之感。在這肅殺的氛圍中,一隻黑色的貓咪悠然自得,輕巧地躍上廢墟的石牆,身姿優雅地蜷縮,仿佛在欣賞這被世人遺忘的角落。
秋雁将披風圍到祈棠身上,從清晨等到傍晚,從霜氣漸去等到了鵝毛大雪,等到眉毛上結了霜,終于等到了穆景煜。
穆景煜好像喝了些酒,踉跄着由穆言引着,來到祈棠面前。
“想見穆大人一面,真是不容易。”祈棠冷着臉,呼出的寒氣輕輕拍打在穆景煜的臉上。
穆景煜有些不耐煩,略帶醉意的他,正努力保持着清醒。
他側目瞥了祈棠一眼,帶着一絲無奈:“我不是讓百裡冰轉告過你,最近我有些私事,讓你自己看着辦嗎?”
“你的私事就是日日追着胡家班,攜你那些狐朋狗友到處捧嶽小姐的場?”祈棠握緊拳頭。
他們之間的合作難道要因為突然冒出的嶽棠停下嗎?她實在不願将對方貶稱為戲子,卻無計可施,隻能按下心頭的怒火,壓制住那股想要口出惡言的沖動。
“穆大人,你若真心想為嶽姑娘鋪路,就應讓她清清白白地入宮,免遭非議。如此大張旗鼓為她造勢,就算順利入宮,她也未必能夠承受的住。”祈棠冷着臉,嚴肅的勸告他。
他聲勢浩大的幫嶽棠造勢,讓她名聲大噪,吸引宮中注意,嶽棠若真因此入宮,此舉無疑是将她放在火上炙烤,宮中的複雜人際與險惡環境,豈是尋常百姓家可比?
穆景煜輕哼,湊到祈棠面前,長長呼出一口酒氣,“不勞縣主費心。她若連這點子磋磨都受不住,也不必求到我跟前,枉費我這番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