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怎麼也睜不開眼,不知道是自己的血還是惡鬼的血源源不斷地流下來,把眼睛糊得睜不開。他靠耳朵聽周圍的動靜,問慕青玄:“有沒有再生?有沒有砍到要害?成功了嗎?”
已經耗盡所有的力量和功力,不再渴求能再站起來。
隻要找到要害,為青玄找到要害,為他多殺死這一百隻……
他就能逃出去了。
一定能逃出去。
耳邊隻傳來慕青玄微微顫抖的呼吸。
“殿下。”
焚臨阡感覺到一隻溫柔的手掌覆在自己腦後,緊接着額頭抵在對方的肩膀上。左邊傳來劍尖同時沒入紙扇和厚硬泥土的聲音。
葬扇陣。
他呼吸一窒。
慕青玄在他耳邊道:“我不知道還能扛多久,殿下。”
焚臨阡沉默片刻,嗓音微澀:“他們逃出去了嗎?”
慕青玄望向虛罩那處,看着滿臉淚水的耶步,笑着道:“……我們已經到西北角了。”
這話既是說給焚臨阡聽,也是說給耶步和思德聽。
時機已到。
隻要他們轉身,便可撤去虛罩,助其逃生。
慕青玄遠遠看着思德,隻待他點頭。
思德面色慘白,嘴唇輕顫。
隔着萬千惡鬼,卻能清晰看見慕青玄血污的臉和溫柔的目光,這樣的時刻,竟朝他微微笑着。
思德咬牙别過了頭,對着耶步低語幾句。
不知道他說了什麼,耶步竟十分聽勸,抹了把眼淚,轉過了身。
思德輕輕點了下頭。
焚臨阡抵在他肩膀處,輕聲問道:“你還沒告訴我,到底有沒有擊中他們要害。”
慕青玄:“沒有。”
焚臨阡失笑。
慕青玄也笑起來。
平均每一隻惡鬼都被砍成十好幾塊,砍了數百隻,周圍散落一圈都是碎肉塊。
碎肉塊沒有重新組合成新的惡鬼,但是卻像每一塊都具有了自己的靈魂,全部圍着他們浮起到半空中。
慕青玄思索了一下,總結道:“還比剛才更強了。”
焚臨阡伸手去摸被慕青玄親手刺穿的折扇。
他輕聲道:“那才配得上它。”
這道法器是慕家傳承的,慕青玄身為嫡子,自小便被授予此扇,與它為伴了二十餘載。
比起使劍,舞扇更為順手。
葬扇宛如葬友。
懸浮在半空的數千碎肉塊以狂風暴雨之姿狠狠朝二人撞擊而去,槍林彈雨般密密麻麻地、以極大的沖力、像要把人撞得粉碎般朝二人突去!被白色的光芒彈射開後也絲毫不受影響,孜孜不倦地一遍又一遍沖上去撞擊着。焚臨阡聽着咚咚咚的響聲:“能堅持多久?”
“堅持不了多久。”慕青玄道,“很遺憾你看不到我下半輩子坐輪車的樣子了。”
焚臨阡無奈地笑起來:“你真是……”
慕青玄擡頭望去——
經此一役,确保所有的惡鬼都聚集在這裡了。
他五指微微一握拳,收了那頭的虛罩。
能逃出去的吧。
隻要把握住收罩的那一瞬間,一定可以逃出去的。
他放心地收回視線。聽着耳邊的喧鬧,低下頭,側臉挨着焚臨阡沾滿鮮血的頭發,緩緩閉上了眼睛。
“殿下,撐不了多久了。”
焚臨阡:“嗯。”
頓了一下又道,“自戕吧。”
總比被惡鬼咬死了瓜分掉要好。
慕青玄笑道:“我隻不過想最後和你說幾句話,你這麼着急死幹嘛。”
焚臨阡沒說話。
慕青玄突然感到兩滴滾燙的眼淚落在自己手背上。
他愣了一下,摸了下自己的臉,确定不是自己的眼淚。
要說的話一下哽住了。
焚臨阡顫抖着抱住他,臉緊緊埋在他頸窩:
“我知道。”
“不必說。”
耳邊的風聲、喧嚣都漸漸脫離鼓膜,像是很遠的地方傳來異響,連同流逝的生命一般悄無聲息地融入大霧裡。他幹裂的嘴唇微微張開,輕聲道:“……自戕吧。”
總比死在惡鬼的蠶食中好。
突然一道爆裂的火光伴随着巨大的轟鳴,猛地照亮了整座天網,刺得人睜不開眼。焚臨阡想到,死得如此壯烈,倒也不失了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