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步急忙道:“我沒事,我這個不是很嚴重……”
“青玄,你一直站着不累嗎?”
慕青玄蓦地被點了名,不覺站得更直了些。
問觞瞥了眼他衣袍下擺層層浸染出來的血迹,心裡的火氣都要溢出來了,低罵了聲:“……真有能耐,我看你是兩條腿都不想要了。”
這三人一個傷得比一個重,能顧全性命已是為難,更别說要在在這精兵強将中殺出一條血路來。
城主刻意把她支開本該是為将其逐個擊破,不料卻一個都沒能殺掉。依完顔城的能耐做事不該如此拖沓,隻怕是奪人性命為下策,速取殘識才為迫事。如若如此,他取了這最後一片殘識必定是急着去啟動引魂鼎了!
這引魂鼎的最後一味引便是思德的心髒,如果真在這時啟動隻怕連思德胸膛裡那片殘留的形神都保不住!
難怪……難怪小昧說感受不到思德的氣息,難怪在完顔城逗留這麼久卻連一個大緻方位都辨别不出來。
隻不過如果城主果真此刻就打起了喚醒魔火的主意,想必一定都彙聚在供奉引魂鼎的密室裡,思德也一定在那裡!
她深吸了一口氣轉頭壓住嗓音,穩聲道:“耶步,聖物在身上吧。”
耶步緊張地連連點頭:“在的!”
問觞朝他伸出了手,下巴往東邊示意了下:“之前我們偷來的那張布防圖裡,引魂鼎的位置是不是那一塊?”
耶步連忙從懷裡一股腦掏出物什來:“如果圖是對的,那就是在最東邊的密室裡,隻不過這裡密道錯綜,紛繁複雜,搞得人暈頭轉向的,也說不準。不過總而言之就在最裡面,若是依你方才的暴力行徑倒是說不定能一路通關,但此情此景怕是再難下手了……問大俠,你是想到什麼好法子了嗎?”
問觞點點頭,從心口處掏出鬼王的血:“有一個。”
耶步激動得拼命拽她衣角:“問大俠!我就知道你有辦法!”
五大聖物從她掌心緩緩升起,環繞其四周的光芒變得越來越刺眼,逐漸自她掌心高升之半空,宛如金環一般在空中旋轉起來。
金色的光芒變得越來越強盛,直至變作杲杲白光,刺得人眼睛都睜不開。耶步猙獰地眯着眼睛去瞅:“這是什麼新招式?擒賊先擒眼?你要把他們眼睛閃瞎再趁亂逃走?問大俠你真聰明,果真不失為一良策!”
慕青玄也皺眉去望,見這景象卻感覺有些不對勁。
白色的光芒仿佛在半空中撕開了一道口子,好像一塊巨石要從一輪瘦月裡擠出來一樣,這道口子被迫越開越大,大到仿佛天空被盤古劈了一斧頭似的。
耶步終于反應過來:“這、這不是……”
焚臨阡眉間一凜,掙紮着起身:“問大俠!!”
問觞轉過身來,一把揪起他三人的衣領,一個接一個地往大裂口裡面扔去!
耶步雙瞳瞪得老大,一個勁想往外面撲騰,被問觞緊跟着一腳踹了回去:“出去待着,好生療傷!”
“這就是你想到的辦法!?這就是你的好辦法!?啊!?”耶步在虛空裂口邊緣費力捱着,叫得嗓子都快要破了,終究還是被這毫不客氣的一腳踹到沒了影,“你讓他倆走你把我留下來!快拉我!拉我啊!問大俠我求你了我不走!!啊————”
其餘二人受傷嚴重,已然沒了反抗的能力,就這麼被她毫無預兆地丢了進去。焚臨阡滿頭大汗,深知此地他們是待不了了,留下也隻是徒增負擔,隻能竭力喊道:“問大俠!你一起走!”
問觞用力揮了一袖子,一道無形的風波立馬朝二人襲去,把他們強行扇回了快要關閉的裂口裡,直至他們的拼命的呼喊聲逐漸消失在最後的細縫中。
三人就這麼消失在完顔城,眼下裂口縫合金光褪去,聖物重新落回掌心。至此,上千名精兵強将這廣闊土地層層圍困,四面八方接湧而至,朝中間的一點黑色徐徐迫近。
數以千計的重戟落在殘破的地面上,連綿不絕地發出拖動的喑啞撕裂聲,緩慢地朝唯一的錨點無限接近。遍地狼藉的大地上,每一層利刃所勾勒出來的傷痕都像即将在她心髒脾肺上刻下的烙印,清晰又刺耳。
兵器聲和将士們的喘息聲交織在一起,越來越近,越來越急。這塊脆弱的皮肉無疑成為狼群中最誘人的誘餌,人人都渴望剁碎了咽進脾胃裡,好好品味一番。問觞握緊了驚鴻,眉頭緊蹙。
縱使面對的是千軍萬馬,縱使隻是孤身一人,她也不能退。
她要救思德,要救城外的人。
魔火出世生靈塗炭,她不能退!
手握冷兵的将兵們越靠越近,近到就要舉起刀戟一劈而下!她暗暗運氣,重新拔出了驚鴻——
正在這時,完顔城近乎崩壞的殘破戰場上不知哪裡來的鼓聲轟鳴,渾厚地籠罩在半空之上,頃刻間宛如雷擊動地。
問觞微微一頓。
鐘鳴浩蕩,不絕于耳,她站在萬人中央,心髒狂跳起來,沒有再去管完顔城如狼似虎的的将兵們,居然還昂起了頭,閉上眼睛皺着眉頭去辨這渾樸的鐘聲來源。
将兵們本想趁她孤零一舉拿下,不料瞧她這幅毫無戒備的模樣,心中不免犯起怵來,紛紛停下了靠近的腳步。
偌大的戰場在此刻居然阒然無聲起來,數以千計的呼吸聲在此刻被放大無數倍,卻通通被掩埋在了雄厚的鐘鳴之下。
在西邊。
鐘鳴來自西邊。
如此渾厚古老的、能撼動整個完顔城的鐘鳴,唯有引魂鼎可以發出。
引魂鼎發出如此浩鳴,想必是已經受了法力驅使,将要起祀了。
可布防圖中所述的引魂鼎,卻是在最東側的密室裡。
可出自完顔城自身的布防圖又怎會有誤?
是聲東擊西?還是布防有誤,有意設計?
完顔城百畝之地,東西延綿,引魂鼎又發出昭示不過頃刻就要觸發,若是走錯了又該如何!?
若是晚了一步,思德的心髒就要獻祭,嚴焰将要由此複生!
她便護不住這好不容易得來的安泰,護不住自己的徒弟!
即便是方才要以一人對抗萬人時都沒有這般恐慌,她感覺心髒快要從胸膛裡跳出來,冷汗唰地一聲下來了。
到底是東邊?還是西邊?
是城主故意用這鐘聲迷惑她,還是他給思德的那張布防圖本就是錯的!?
究竟該往哪走!?
鐘鳴從起初的沉緩變得愈發急促,像是在催促着要融化些什麼一樣,思德性命已然危在旦夕,她不敢去想城主如何剝脫他的心髒,不敢想象他就這樣被獻祭給引魂鼎,從此消逝人間神魂俱滅。
腦子亂成一團,她極速地喘息起來,極力用呼吸強迫自己清晰地思考。可是一閉上眼睛腦海裡的全是混沌的人潮血腥的畫面,戰場上高舉兇器浩浩湯湯的奔來的噬命鬼,震耳欲聾的叫嚣和哭嚎……亂,太亂了。思德,我究竟該往哪走!?
今日若是走錯一步就将萬劫不複,她強迫自己思索着方才的一切蛛絲馬迹,想從中獲得一絲笃定。混亂間,腦海裡突然閃過江禾蒼白的臉、悲切的神色、和顫抖着伸出的手指。
他在最後被完顔城帶走時,顯現出的不符平常的怪态,以及戰戰兢兢甚至是帶有指向性的動作。
是西邊。
江禾被帶走時,費力去指的那個方向。
是西邊。
江禾……
腦袋裡那根緊繃的弦铮地斷了!她咬緊牙關,怒目圓睜,高舉驚鴻蓄力與掌,“唰”地劈開一條血路,一頭往西邊城池紮去!
我便再信你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