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壓壓的人群裡像是穿過了一條帶火的閃電,一觸即發、勢不可擋地往西邊城池飛奔而去。近處的将兵還沒來得及阻攔就被劍氣唰唰擊退出去近百米遠,從高處俯視就像一湖濃墨被清水沖開了條道兒似的,且沖得越來越遠;遠處的暫且有餘力能避開些,但卻紛紛忘了他們是來阻攔而并非避讓的。
自然也有恪盡職守的将士,手握戰斧或長矛虎視眈眈地橫欄道路中央,勢必魚死網破也要攔下這不速之客。遇上這種問觞也豪不心軟,見一個劈一個,通常一道劍光甩過去一旁已經退避了的将士也要遭殃。可依然有前赴後繼上趕着來送死的。
說是過五關斬六将,實則并沒有那麼容易。尋着鐘鳴趕路已是不易,還要應付這一城的将士。其中不乏武藝高強下手狠辣者,一旁同夥又不斷上來侵擾牽制,待到快要抵達最西邊時全身上下已經是大大小小傷痕遍布了,外衣也被刀劍劃得破爛不堪。
問觞感覺已經很近了。隻不過就快要走不動了。終于在一座漆黑的大殿門口踉跄了一步,停了下來。
完顔城的士兵們紛紛逼近過來,一個接一個地朝她豎起了長矛。
“賊人!你已經是窮途末路了,莫要再做無謂掙紮了!”
這話說的倒也沒錯,她已經在這一路耗光了所有氣力,腹部又不知被哪個王八羔子趁其不備捅了一刀,直到現在都沒止住血。
她沒管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數十把矛尖,撕了截袖子下來飛快地把礙事的傷口紮了起來。這傷口耽誤了一路,若是不趕緊止血,恐怕還沒見到思德就要流血而亡了。
将士們看她一副絲毫沒有意識到危機的模樣,齊齊朝在場最高級别的将領望去,等待指令發落。
将領冷冷一挑眉:“你這是做什麼?莫非是止住了傷口,還妄想能與我們一戰?這一路過來,還不是得淪為我們完顔城的階下囚?”
底下飽受摧殘的将士們受了鼓舞,相繼喊起來:“就是啊!你這賊人,風光得了一時,風光得了一世嗎!有本事像剛剛那樣抽人啊!”
“你還我阿兄!還我阿兄來!”
“叫你逞英雄,今天你就一個人死在我們完顔城裡,看會不會有人來救你!”
“你把我們宮殿毀成那樣,回頭又要我們去修,修不好城主又要責罰我們,你真是該死!”
“你們還罵什麼罵啊,快些除之而後快,少逞口舌之快,又生變數!”
“追了這麼久不罵不痛快,就讓我們把心裡頭的怨氣發洩幹淨了再殺也不遲!”
…………
問觞擡起頭來,朝後望了眼緊閉的大門,上面寫着幻生殿三字。
在裡面。
就在裡面了。
脖子已經被數十把矛尖頂住了,轉回頭的時候,竟随着動作被割了好幾道口子。
她往後仰了仰,矛尖緊跟其後繼續抵住她脖頸,最中間的那執矛的手僅僅抖一下就能刺破她的喉嚨。
“還敢看!”抵着她喉嚨的士兵粗喝道,“再看把你眼珠子一并挑了!快些放下武器,把手舉起來!”
問觞沒動。
“快點!”另一個士兵兇狠地動了下矛,好在隻是刺破了皮肉,并未傷及血管。
隻不過若是這數十把矛尖一人來一下,恐怕運氣就沒這麼好了。
尤其是抵着她喉嚨的那個士兵,似乎是個新兵,舉着矛都顫顫巍巍的,她真怕他一個沒拿穩就要了自己的命。
問觞注意着門裡面的動靜,已經沒耐心跟他們耗了。
隻是刀尖就抵在她脖子上,稍有不慎刺破喉嚨就是一擊斃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她不能出差錯!
她深吸一口氣,手心暗暗聚集真火。
事已至此,隻能用那一招了!
她抿起唇,擺出一副誓死不降的表情出來,正要叫嚣時突然一昂頭,立馬瞪大了眼睛,驚恐地大喊道:“城主大人!”
如此卑劣的手段,竟也能唬得将兵們紛紛轉頭張望!她抓住這空歇仰頭避過尖銳矛鋒,雙掌齊齊往外一推!
隻聽得轟一聲巨響,雄厚的真火之氣宛如飓風來襲猛地把周圍一遭将兵全部推翻出去,熊熊烈火宛如一道屏障橫在她與将兵之間,并沿着路徑四面八方地燒起來!
将兵們被這一掌火氣打得人仰馬翻,再爬起來的時候四周已經被肆意的火舌包圍了!
登時叫罵聲比起之前有過之而無不及,穿過火海響徹雲霄。罵得不過是些卑鄙無恥、小人得志、陰險狡詐之類,她聽多了倒也沒往心裡去。隻不過有一個聲音罵得竟是她欺騙了自己的感情傷了自己的心,一腔熱血真心喂了狗。
她屬實不能理解怎會有人罵得如此多愁善感,乍一聽竟怪異到格外入耳,她也隻聽得進這一句了。
将兵們暫且被隔絕在了火海之外,她再想破門卻并非易事。這門與先前那些廊牆不同,乃是純正黑玄鐵所鑄,堅硬非凡,想要憑蠻力破開是不可能的。
四周雖有真火阻隔,能暫擋将兵們的侵襲,可若是想不出進去的辦法依舊是無濟于事。
門上沒有鎖也沒有環扣,門縫亦是嚴絲合縫,一點能撬動的痕迹都沒有。唯獨門側有一處做得格外鮮活的虎身鷹爪的圖騰,一雙鷹爪鋒利得像要破門而出一樣,隻不過隻是這般瞧着也瞧不出端倪來。
她把整扇門裡能想到的機關都摸了一遍,可惜毫無收獲,一想到思德就在裡面不知什麼情形,心中焦躁萬分,病急亂投醫地朝外吼道:“這門怎麼進!?”
将兵們龇牙咧嘴地四處撲火:“你進不去的,死了這條心吧!等我們撲滅了這火你就是死路一條了!”
問觞心中火氣更盛,一個健步沖上前去,猛地伸出胳膊穿過火獄揪了一個将兵過來:“說!”
将兵被迫從火堆裡穿過,登時被燒得哇哇大叫:“松開我!松開!好燙!”
問觞神色晦暗,揪着他的衣領往上一提,唰地一聲往火坑前送去,一字一句道:“說,還是不說?”
腳底下火氣烈烈,真火之氣直逼面門,再往下一寸這半截身子就要在頃刻間化作灰燼!将兵腿腳狂蹬,吓得破了音:“别!别!别殺我别殺我!啊!好燙,好燙!快松開我!你個卑鄙無恥的女人,快給我松開!”
問觞盯着他,突然毫無預兆地松了手。
灼人的火舌嘶啦一聲湧上來,将兵登時魂飛魄散地狂叫起來:“别!别松!啊啊啊啊!我錯了我錯了!别松手!啊啊啊啊啊——”
就在即将掉進火海的那一瞬間,問觞猛地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掄回來,哐當一聲死死扣在地面上,早已沒了耐心:“怎麼進去!說話!!”
将兵全身癱軟,劫後餘生的刺激讓他腦海一片空白,哆嗦着嘴唇半天沒發出聲音。
問觞一刻也等不了了,掐着他的脖子重新把他提起來丢進火海裡!
将兵吓得幾乎瘋魔,破了嗓子嘶吼起來:“我說我說!别把我扔進去!我說!”
幾番逶迤之下,問觞已經眼底已經泛起紅血絲,極輕地動了一動嘴唇:“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