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昧驚呼一聲:“啊呀!我怎麼突然感覺你這法力回來了不少?”
問觞試着又聚了下火氣,片刻後搖搖頭:“又不行了。”
“奇哉怪哉!”小昧咂舌道。
“說來也巧,我一貫都将聖物交由耶步保管,唯有這一件拿到後一直帶在自己身邊。”問觞低聲道,“沒想到這回幫了大忙。”
小昧憋了一會兒,不合時宜地試探了句:“為什麼?”
問觞使不了術法,隻能依靠驚鴻逐個擊破突刺而來的血藤,拉扯間抽空看了它一眼,笑道:“還能為什麼?自然是因為陰煞之氣過重,怕他個毛頭小子招架不住。”
小昧嘟囔道:“……你一個女兒家,說得自己比少年人陽氣還旺盛似的。”
問觞笑了下,沒接話。
眼下雖然解決了纏繞在身體上的血藤,但還是找不到出去的辦法。周遭危機四伏,術法又受限制,面對此起彼伏的吃人藤越來越力不從心。既要防範血藤近身又要保護一旁不省人事的江禾,擔子越發沉重。小昧擔憂地看着她逐漸體力不支的模樣:“你還好嗎?還能撐嗎?”
問觞氣喘籲籲,如實相告:“不太好,不能撐。快揮不動劍了。”
她說不太好,那定然是十分不好了。孤身一人單槍匹馬地與這一衆無限再生的血藤抗衡是無休無止的,人的體力有上限,血藤的再生能力卻沒有。
失了術法之後以她一人的力量萬萬難以與這一整片怨蠱花相抗衡,血藤樂此不疲地相湧上來,逐漸以二人一火為中心聚攏成一個頂天立地的巨大蠶繭,層層疊疊地将他們包裹在其中!
密密麻麻的血藤交錯環繞,接連緊簇,逐漸把眼前的視野遮了幹淨。小昧在牢籠裡邊哇哇大叫,急得跳腳:“破藤子!破藤子!要把我們憋死在裡面了!”
籠罩在四周的血藤繞得越來越多,越來越緊密,裡三層外三層包裹得嚴嚴實實。問觞狠狠在壁壘上砍了幾刀,可惜這蠶蛹早已牢固非凡堅不可摧,失了靈氣的劍刃落在其上也是威力寥寥,分毫不動。
小昧道:“真晦氣!落在他們的地盤上,術法都失靈了!我們現在就是拿一萬把刀來都砍不破這鬼玩意兒!……小心!”
原本隻是在泥土上嘎吱直笑的死人骨不知怎麼突然活躍起來,殘骸四處亂撞,噼裡啪啦地朝她撲來!問觞隻好調轉劍頭抵禦四面八方接連相撞的死人骨,一時間蠶蛹中充斥着骨頭的擊碎聲,怪笑卻依舊此起披伏分毫不減,甚至顯現更盛之勢,像是在鼓舞戰況更加慘烈。
成千上萬的死人骨應接不暇地朝此處進攻過來,封閉的空間被喀嚓的撞擊聲席卷了遍,轟隆隆的撞得人腦子疼。
凄厲的怨叫和碎骨聲交織在一處,震得耳膜嗡嗡作響,正在這時,她突然感到左腿傳來一陣劇痛,低頭一看,大腿處竟已被咬得鮮血淋漓。
小昧順着她的目光瞧去,駭然:“這鬼東西居然還會咬人!快!快甩下去!”
隻見一顆頭骨張着血盆大口,咯咯笑着,森森的白牙正死死咬住她的腿,深深陷進了肉裡,血紅的液體順着大腿一路流淌。問觞皺起了眉,朝沖她咯咯直笑的頭蓋骨砸了一記猛拳,把骨頭牙齒砸得粉碎。
小昧大叫道:“快用真火把黑氣逼出來!”
陳年老骨怨氣沖天,被咬一下至少壞死一條腿,何況已經咬成了這般鮮血淋漓的模樣。傷口處黑氣彌漫,一陣接一陣地往内裡鑽去,她登時感到怨氣沿着經脈橫沖直撞,連忙調動體内真火與之相抗起來!
驚鴻在她身側飛舞翻騰,與趁虛而入的血藤和死人骨糾纏不止。問觞額上虛汗直冒,體内兩股力量僵持不下,小昧隻好嗖地鑽進她身體中,與彌漫過來的黑氣争鬥起來!
如此一來便更加難耐。時間最險惡的怨氣和最聖潔的神火糾纏在一處,在她的奇經八脈肆意争鬥遊走,焦灼得快要冒火。問觞隻感覺渾身浸在火獄之中,疼到近乎痙攣!
終于,小昧在她體内大喊了一聲:“好了!”
随即跳出她的身體,朝地上的碎骨頭啐了口,罵道:“狗娘養的,早知道它這麼毒,剛開始就該叫你多踩幾腳。”
問觞臉色煞白,喘了口氣:“多謝。”
“謝個屁謝!有說這話的力氣趕緊多喘幾口,别給疼死了!”
另一邊,驚鴻也抵禦不住這洶洶的架勢了,既化不了劍陣也束不出結界,隻能靠凜凜劍身與敵人噼啪交手,終究是寡不敵衆。問觞将其收回掌心,掙紮着起身,與漫天漫地的死人骨僵持住了。
傷口的黑氣雖然被清除了,但那麼深的傷口卻難以視作無物,此時就算隻是站在那裡也是極其不好受的。小昧看着她額角的細汗,心慢慢沉下去。
若是術法還在,他們二人合力并非不能逃出生天,隻是此番虎落平陽,處處束手束腳,竟已是窮途末路了。如此下去,二人一火隻能齊齊喪命。它沉默片刻,突然道:“你伸出掌心來。”
問觞疑惑地看了它一眼,百忙之中伸出手:“你想到什麼法子了?”
小昧沒應聲,安安靜靜地落在她掌心,火焰變得越來越微弱。
不多時,問觞便感覺手心熱起來,一股暖流順着掌心脈絡流經脈搏、曲澤、天泉,緊接着氣戶、神封被一泉逆流而上的真火之氣貫穿,體内逐漸湧上一股熟悉的澎湃之氣。
靈力重新充沛起來的感覺很讓人心安,但她卻感覺不大對勁,低頭看了眼掌心,卻隻看見手掌正中的一塊火焰标記,小昧已經不見蹤影。
體内的真火之氣越來越旺盛,她卻感覺心跳得越來越快。怔愣間,腦子裡突然蹦出一個曾從典籍上看來的禁術,登時冷血上湧:“小昧?”
無人應聲。問觞又喊了幾聲:“小昧!說話!小昧!”
小昧罕見地沒有嚷嚷,好半天才聽到它極輕地“噓”了聲。
問觞死死盯着掌心,本能地與體内愈發充沛的真火對抗起來:“噓什麼噓!你幹什麼呢?快給我出來!”
小昧輕聲道:“你不要和我對抗,還差一點就成功了。”
“成功個屁!你不要亂來,趕緊給我滾出來!”問觞頓時怒火攻心,破口大罵,“誰允許你自作主張的!?真把自己當救世大英雄了!?今天就是你不在這我也未必不能活着走出去!區區怨蠱花而已,我遇過的險境遠遠比這有過之而無不及,輪得到你英勇就義!?快點給我滾出來!”
小昧沒說話,估計是沒有力氣了,任由問觞一邊在體内與它抗衡一邊罵罵咧咧地驅趕。趁着問觞罵到口幹舌燥喘口氣的功夫時,它低聲道:“女娃子,我雖然總是趾高氣揚的,但心裡知道自己早已是廢火一個了。我擔不起神火的名譽,本以為就這樣困在化靈丹裡一輩子,沒想到還有天能有人把我放出來重見天日……”
問觞怒道:“誰要聽你抒情?别扯這些肉麻的,趕緊的滾出來,我有的是辦法逃生!”
小昧自顧自道:“……你願不願意聽都是其次,我要把我的話說完。總之能認識你很高興,能陪你這個榆木腦袋走這麼久也挺不容易的,如果可以我倒想能和你一起把思德救出來,跟了我這麼久也沒教過他什麼東西,真是遺憾得很……”
巨繭不知何處漏了風,似乎是被外邊作起的狂風沖開了口子,陰風逡巡呼嘯,小昧的聲音顯得更低了:“……能出去一個是一個,總比一爛爛一堆好。你松松筋骨,莫要再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