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了什麼!你對你的心髒做了什麼!?”
缺氧帶來的痛苦讓他腦海一片空白,眩暈感和充血感在耳膜和眼皮間肆無忌憚地打轉。他死死抓住城主血管暴起的大手,瘋狂地掙紮起來:“殺了我你就什麼都别想知道了!”
聽聞這一句,城主立馬不動了,半晌湊近過來,瞪着血紅的眼陰森地盯着他:“你說什麼?”
思德痛苦地咳了起來,抓住這須臾的氧氣拼命吸取,腦海裡飛速旋轉着:“……你不是想知道我的心髒怎麼了嗎,你放開我,我告訴你!”
片刻後,城主貌似找回了一點神志,脖子上的血管和眼底的血紅逐漸褪去,面色卻陡然轉為陰寒,竟比方才要更加滲人。
“你在跟我談條件?”
思德:“你要是不想談,也可以。”
從剛才城主的反應來看,他賭定這不是一件小事,這才敢于他叫嚣一回。不料城主再一次鎖緊了他的喉嚨,牙齒咬得吱吱作響:“我要殺你,就跟碾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你怎麼敢的?跟我談條件,你也配?”
窒息感再一次撲面而來,脖子上脆弱的血管猙獰地一擁而上,再差一點點就要爆裂開!思德眼前一片血霧,喑啞的嗓音最多隻能發出一點細碎的呻/吟,血氣一股腦沖上來,這一次是真的呼吸不過來了。
城主盯着他通紅的臉,手上的力度更重了,幾乎瘋狂地叫起來:“你算什麼東西?你算什麼東西!?你全身上下也就一塊心髒是寶貝了,你的命就和蝼蟻一樣賤,你怎麼敢讓你那肮髒龌龊的心思污染我找了數十年的心髒!?”
什麼心思!什麼龌龊的心思!
“你該死!你早該在七年前就該跟你那群不自量力的族人一起死在火海裡,你的命是他們的屍骨堆起來的,你是踩着他們的命活下來的,你這肮髒的東西!”
思德眼前的血色轉變成白茫茫的一片,充血的耳膜已經把這盡在耳邊的嘶吼割裂成了無數碎片,就快要跟空氣一塊消散。渾身像散架一樣任由這人瘋狂地擺動,慢慢地連掙紮都掙紮不了了。城主雙臂血管暴起,眼底再一次被血色侵襲:“早知如此,那塊形神也不該給你留,早就該把你的胸口挖得幹幹淨淨、挖得一點不剩。你這髒東西……你這惡心的小人……你死!你去死!!”
他顫抖着深吸一口氣,使出最大的力氣朝那段脆弱的脖頸狠狠捏去!!
死亡的感召從來沒有這麼清晰地席卷過他的神智,他第一次感覺距離滅亡這麼近,生命就像殘敗的枯葉一樣隻需輕輕一碾就會化作飄揚的粉末。腦海裡浮現出爺爺的臉、長老們的臉、二姨的臉、甚至是谷家家仆的臉……還有師父的臉。
師父。
他無意識地在腦海裡一遍遍回想。
從十四歲那年初遇,他就知道會銘記一生的那個人。
鮮紅的十指在他脆弱的脖頸上留下深深的烙印,暴虐的力量狂風驟雨一般強勢攻來,就在他感覺血管要被全部掐爆的前一秒,整座完顔城突然爆發出一陣巨大的轟鳴!
從完顔城外圍,到最裡處的幻生殿,整座大殿好像要被連根拔起一樣,轟隆一聲巨響後震動起來!
随即門外傳來劇烈的拍打聲,有人扯着嗓音嘶吼道:“城主!城主!大事不好啦!”
喉嚨裡陡然吸進一口氧氣,所有的禁锢在那一秒突然撤去,随之而來的是整個身體與牆面的猛烈碰撞,再狠狠落下。是城主把他拎起來甩飛到了一邊。
盡管如此還是什麼都做不了,也動不了。腦袋被撞得嗡嗡作響,耳朵、喉嚨、鼻子依舊是充血,隻能依稀聽到城主陰冷的嗓音虛虛浮浮地傳過來:“怎麼回事!?”
“有外敵!有四個外敵從禁室裡進來了!”
“……你說哪!?”
“禁、禁室啊!有個變态把那一片都炸了!!”
城主在原地停滞片刻,神情逐漸變得莫測起來。
“那人不知道怎麼回事,好像還能引雷!剛剛外面電閃雷鳴的,有一道金光突然從外面蹿進來彙聚到她指尖,然後就有好幾道雷劈在殿頭上,燒焦了一大片!”
風雲變動的幻生殿内,城主的眼神越發陰郁,嘴角的弧度也越來越瘆人。
“有意思……真有意思。”
他完顔城在虛空之處屹立數百年,來闖之人不在少數,其中不乏絕頂高手,但沒有一個能活着走出這裡的。
眼下又多了幾個來送命的。
他轉頭看着蜷在角落奄奄一息的思德,緩緩笑起來:“思德絕,總有人前赴後繼地為你送死。究竟是可喜還是可悲呢?”
思德目光渙散,一動不能動地癱在地上,鼻子裡嘴巴裡耳朵裡不斷流淌出鮮血,身下一片染得血紅。
城主定定地盯着他看了半晌,轉身踏出殿門。
久立在一旁的心腹立馬跟上,半途中沒忍住回頭看了兩眼,小聲提醒了句:“城主,少宮主看起來情況不太好。”
城主半天沒搭腔,就在心腹以為他不會再回答時,他突然笑了一聲。
“我就喜歡看他們慘兮兮的樣子。當年江南淵被綁在弑神台上打得渾身是血,我就站在一邊從頭看到尾,可沒有一個人注意到我。要是擱平時早就對我喊打喊殺了。我當時就想,就算是主上站在那裡他們也未必會看一眼,因為總有更好看、更凄慘的東西,要比懲罰真正的壞人有趣得多。”
心腹沉默良久,輕聲道:“我以為您會看在聖女的份上,略施小計幫上一幫。”
此話音剛落,一道驚雷恰好劃過天邊,陰慘慘地映亮了前方的窗戶。空氣陡然陰冷下來,城主停下腳步,一寸一寸地轉過頭:“你說什麼?”
心腹心頭一跳,立馬低頭不語。
“聖女?……呵,”城主冷冷勾起唇角,“戒生,你真是好生懷舊。”
戒生把頭低得更低了。
城主盯着他烏黑的後腦,冷嗤道:“那是我們完顔城的叛徒,我連個全屍都沒留給她,你還企圖我憐憫她的骨肉?當初要不是蒼鶴那多管閑事的老頭非要來摻和一腳,那幾歲的丫頭指不定已經爛在哪塊地裡了,豈能活蹦亂跳到現在?”
戒生暗暗握拳,不再多言,低首輕聲恭敬道:“是屬下多嘴了。”
幻生殿外騷動一片,二人緩步走在鬼晃晃的走道之間,隔着數百道黑牆隔欄聽到隐隐約約的兵器接壤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視野也越來越亮。城主不急不慌地走出内圍,站到完顔殿的高台上去,低頭俯視着下邊的一片亂象。
的确很亂。對方攻勢要比他想象中猛烈許多,把最外圍的士兵打得節節敗退,乘勝追擊地要往更裡面突進。戒生在一旁沉默地看着,就這麼一站站了半盞茶的功夫。
城主目光沉沉地盯着不遠處的一個小黑點,冷意更甚。幹戈彌亂,戒生則看着下邊混亂的攻防,有點待不住了,正偷偷瞥了眼城主,突然聽到他說了句:
“去把江禾喊來。”
戒生一愣。
城主微微昂起頭來,睨着下邊亂成一團的人馬矛戟,緩緩露出一個笑容,目色幽深:“來一趟不容易,我請江南淵看場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