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無意識地連翻了好幾次身,窸窸窣窣一陣響,風澤杳緩緩睜開眼睛,淡聲道:“莫要胡思亂想。”
江南淵吓了一大跳,差點彈起來:“哎!是是是!好好好。”
她最後一次轉身,面朝風澤杳的背影盯了半天,最後把他肩膀上的一點灰塵悄悄吹去後閉上了眼睛。
一夜好夢。
第二天起來的時候,風澤杳已經不在了。江南淵揉着眼睛坐起身來想,肯定是該走的,這要是晚點走,依他那薄臉皮的性格,指不定要羞到哪裡去。
她爬起身洗漱一番,與衆人一同朝弑神台趕去。趕到之時仙門百家已經端坐其位,台上鑼鼓喧天,浩浩蕩蕩,千名修士一如昨日排陣列隊,神情肅穆地裡裡外外圍了弑神台三圈。江南淵朝觀蒼山的方向望去,隻見蒼鶴站在排頭,風澤杳站在他身側,身後跟着一群弟子。
弟子們一直盯着他們站隊的方向,見她來了立馬揮手喊道:“師姐!”
“師妹!”
幾個師兄弟想跑過去,被大長老喝止住了:“别瞎跑!”隻好又委委屈屈地縮回去,一邊蹦跳一邊努力揮着手。
江南淵也笑着揮舞胳膊。風澤杳聽到動靜轉過頭來,正對上江南淵笑意盈盈的眼睛。
見他看過來,還朝他狡黠地眨了下眼。
風澤杳頓時僵住,耳根立馬紅起來,表情卻還是一派肅然,并朝她禮數周到地一點頭。
江南淵差點笑出聲來,将視線轉回來後又意猶未盡地回味了一番,半晌沒忍住又轉頭對阿滿小聲道:“看到沒?那是我師兄。”
阿滿被她問得一懵,探頭往風澤杳的方向張望去:“哦哦,黑衣服的那個嗎?”
江南淵:“對!怎麼樣,是不是很好看?”
阿滿真誠地一點頭:“是好看!”
江南淵笑得更歡了:“我也覺得!”
阿滿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誠心想發問人家好看你自豪個什麼勁。
仙門百家陸陸續續到齊以後,梅宗站在弑神台中央,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喧鬧的場面漸漸安靜下來。梅宗很少有這麼嚴肅的時候,他站在台上,眉頭微蹙,緩緩開口道:“諸位,雖說昨天沒有抓到嚴焰,但是昨天夜裡,我們有了一個意外的收獲。”
人群左右望望,騷動起來。梅宗撫摸着胡須,看着台下的衆人,緩緩道:“我們抓到了魔火的同黨,今日特地拉到弑神台上,接受仙門百家的審判。”
“被賣關子啦梅大家長,快點拉出來看看呀!”
“梅大家長,您能不能說清楚點,我們還沒搞清楚狀況呢,怎麼就抓到魔火同黨了?”
“是呀,你們怎麼抓到的,能不能先把話說明白了?魔火來無影去無蹤的,你們怎麼得到消息的?”
梅宗擡手:“諸位稍安勿躁。這厮帶領一衆手下追随嚴焰甚久,是嚴焰忠心耿耿的一條狗。我們能捕獲此人,也多虧了南淵閣下暗中相助。”
江南淵突然被指名,不禁一愣。
梅宗揮揮手:“帶上來。”
一個滿身傷痕的青年男子被生拉硬扯地拖上台來,身後一個大漢往他背上踹了一腳,他登時臉朝地地被踹趴在地上。
青年男子手腕上戴着鐐铐,滿頭亂發,一身的青污,白淨的臉上也已經青紫一片,血污不堪。他掙紮着從大漢的腳底掙脫出來,好不容易擡起頭,被突如其來的光明刺得睜不開眼,又被大漢一腳踢翻:“老實點!”
他擡頭的一瞬間,江南淵頓時僵住了。
……江禾。
梅宗還在喋喋不休地說着:“南淵閣下昨夜将此人捆綁丢于在下門前,并留下一封書信,陳述與此人打鬥的種種經曆,并詳細地列出了此人與魔火為伍的罪證,希望能将這種十惡不赦的魔物同黨拉上弑神台,當衆處罰。”
江南淵張大了嘴,被這一出整得發懵。
有人開始竊竊私語:“散人南淵指證?那應該錯不了。”
“我看也是。”
“要不要再詢問一下都有哪些罪證?”
“你說什麼胡話呢?你還不信散人南淵?你忘了這幾年誰在為魔火的事情奔波操勞了?”
“趕緊殺了,就當殺雞儆猴!”
人群的聲音逐漸大起來:“殺了他!殺了他!”
“這種殘害生靈的敗類留在世上就是惡心!五馬分屍都不為過!”
“魔火的走狗!令人作嘔!”
“為魔頭賣命!修真界的恥辱!”
江南淵喊道:“不是的!不是的!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
所有人都義憤填膺地怒視着弑神台上破敗不堪的青年,想要将這幾年受過的折磨一齊發洩到他身上,眼裡的怒火都要噴出來,根本聽不到江南淵說了些什麼。江南淵沖上台急切道:“他不是嚴焰的同黨,他沒有為嚴焰賣命,他、他……”
“快點殺了他!殺了他!”
“還在等什麼?我恨不得上去手刃這惡心人的東西!”
“幹得漂亮啊散人南淵!終于把這畜生逮到了!”
江南淵攔在江禾身前,朝梅宗道:“大家長!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梅宗道:“人是您送來的呀!您的親筆信還在這裡,白紙黑字,說得很清楚呀!”
江南淵:“絕無可能!我昨晚一直待在客棧,根本沒有出過門,怎麼可能給你送信!?”
梅宗大呼冤枉:“南淵閣下,空口無憑,你且看看這信,是不是您的私印!”
江南淵一把奪過展開來看,頓時僵住。
她盯着信件末尾的印章,嗓音微微發起顫來:“不是,不是的……肯定是有人……”
“我昨夜親眼看見的,散人南淵與一群黑衣人在一處争鬥起來!”
“我也看見了,打得不可開交,好在還是南淵閣下略勝一籌,硬是将那一群人打得抱頭鼠竄!”
“你們說的這些我沒看見,但是我看見散人南淵将黑衣人首領捕獲,捆了起來扔在梅大家長門前。”
“我也看見了,我作證!”
“我也作證,當時我就在旁邊的小樹林裡看着,南淵閣下果真英勇無雙!”
不知道哪裡響起來的聲音,左一句右一句地從人群裡冒出來,隐藏在黑壓壓的人群裡,卻格外的醒耳。江南淵四處張望着去尋,但那零零散散的聲音隻冒出來一下就消失了,根本無處去尋。江南淵腦袋脹得發疼,人群的呼喊卻源源不斷地沖擊着耳膜,她感覺經外奇穴都要裂開,大吼道:“不是的!你們胡說!我沒有!”
沒有人聽她說,所有人都沉浸在自己跌宕的情緒裡,不管三七二十一将手裡的東西投擲到台上去,嘴裡不斷吐露着傷人的惡言。
江南淵轉身護住江禾,大喊道:“别砸了!别砸了!聽我說一句,這都是誤會!”
爛葉子、碎石頭砸了她一身,台下的有人憤怒地質問道:“你為什麼要維護他?你不是說他的魔頭的同黨嗎?你為什麼幫他!?”
“不是你指控他,将他送上弑神台的嗎?你為什麼又要幫他!?”
江南淵:“我沒有!這都是……”
“江南淵。”
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青年突然啞着嗓音出了聲。
江南淵立馬止住聲,迫切地看向他:“你聽我說,我沒有……”
“别惺惺作态了。”他冷冷道,“你巴不得我去死,現在又做這深情厚誼的模樣給誰看?”
江南淵僵在原地,渾身發冷:“我真的沒有……”
“你将我重傷,又将我送上弑神台,說要将我抽筋剝骨。”他嘴角挂着一絲譏诮的冷笑,啞聲道,“樁樁件件,曆曆在目!此生不忘!”
江南淵還沒來得及辯駁,不知何時四周已經集結起衆多仙門前輩,舉着法器圍作一圈,威嚴地朗聲道:“行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