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觞僵在原地，看着那張病氣四溢的臉，喉嚨哽得說不出話。

他笑得更盛了，一副料定了她不會動手的模樣，伸手從懷裡慢悠悠地掏出一張符來，嗓音啞得破碎不堪：“你現在來裝什麼好人呢？你當年要是能多往前走一步，我也不至于變成這樣。”

他凄恸而瘋狂地咧着嘴，渾身近乎抽搐地笑着，指間符紙一動，頓時煙霧缭繞狂風大作，再回過身來看的時候已經不見人影了。

“這個術法極耗體力，短期内用不了第二次，應該沒跑遠。”許久，焚臨阡緩緩開口問道，“要追嗎？”

問觞沒說話。

慕青玄不動聲色地向兩人使了個眼色，随後坦然笑道：“都這麼久了，大概難尋得很。還是先回去尋尋貨物吧，莫要被人拾走了。”

耶步恍然大悟，連忙道：“啊......對對對，我們的東西還丢在街上呢，要是不趕緊拿回來就要找不着啦。快走吧！”

三人看了眼問觞的背影，磨磨蹭蹭地随口說着閑話，但誰也沒有先走。

問觞将驚鴻收入劍鞘，轉過身來笑道：“走吧。可惜又讓他逃掉了，否則肯定能問出些什麼來。”

耶步張着嘴想了好一會兒，憋出幹巴巴一句：“哎呀，跑就跑嘛，我們也算是......嗯......也算是略有收獲的。”

問觞：“哈哈哈，有什麼收獲啊，鍛煉體力嗎？”

三人飛快地互相交流了一下眼神，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問觞哈哈道：“你們不要這個樣子，那是我舊識，看到有些驚訝罷了。”

三人略顯擔憂地看着她，問觞：“嗯？别的不說，你們這幅模樣倒挺好笑的，活像被欺負的姑娘。”

耶步紅着臉跳起來：“你這個沒心沒肺的！”

問觞：“哎呀，這一天天的都已經這麼累了，要什麼心啊肺啊的。徒增憂思。”

幾人邊說邊往黎城街心走，氣氛逐漸緩和。走着走着問觞突然頓住了腳步，面色凝重起來。

焚臨阡回頭看去：“問大俠？”

“我們是不是忘了一個很重要的事情。”問觞道，“他剛剛說，還剩三片殘識。”

焚臨阡面色微微一變。

“還剩三片。”她喃喃重複道，“魔火的殘識分割成那麼多片，他們那麼快都找到了？”

慕青玄合上扇子，也沉下了眉目：“他們的速度也太快了，快得離譜。我們這邊進度卻慢下許多。”

“卧槽，這還得了？我們還有幾樣東西沒拿啊？”耶步驚悚道。

“三樣。”問觞答道，“華沉國的赤霄令，西煞之都的紅鈴和不歸谷的鬼王心頭血。”

一時間，林間靜默如冰。

半晌耶步幹笑道：“其實也不是沒一點點希望，對吧？”

“實話實說......懸得很。”問觞揉揉眉心，無奈道，“這些人打了雞血嗎，這麼能蹦跶。我們已經沒時間了，但是我猜，這最後三片應該是極不好找的。”

“何出此言？”

“按他們找東西這效率，最後三片應該早就到手了才對，這種緊要關頭他們不忙着去收集最後的殘識反而來幹擾我們，奇怪得很。我們手上又沒有殘識，唯一能解釋得通的就是難找呗，他們找煩了換換口味來了？”

耶步無語道：“你不說最後一句的話，我覺得可信度會更高一些。”

問觞：“哈哈，總之就是這個意思，你當我理性分析也好，當我盲目樂觀也罷。不過無論如何我們現在不能自亂陣腳，雖說心理上要保持鎮定，但行動上得加快了。”

雖說四人嘻嘻而談，但還剩三片殘識這件事卻實實在在壓在了心口上，像一塊大石頭一樣無形之中給了人巨大的壓力。

“再等一日。”幾人走到林子盡頭的時候，問觞深吸一口氣，開口道，“明日卯時末，如果風兄再不回來，我們就出發。”

其餘三人皆是怔愣，沒料到她會下此決定。

她與風澤杳是高山流水的知己，而此刻，他們卻要天各一方，各自前行。可也不知對方身在何處、家在何地，天涯路遠芸芸衆生，這番抉擇之後，不知能否再遇見。

她心裡隐隐抽痛起來。

幾人皆知她與風澤杳感情甚笃，若是這途中任何一人發生意外，都要抱憾終身。焚臨阡猶豫道：“問大俠，其實......”

“不必再說了。”問觞打斷道，“這是最後的時間了。如果他還是沒有出現......那就當是有緣無分吧。我與他......和與這天下蒼生，孰輕孰重，還是要拎得清的。”

其餘三人啞然。

問觞重新邁步，朝街心走去。

夜裡，她左右睡不着，去提了壺先前從文衡那裡讨來的桃花釀，就着窗外的月光獨飲起來。

一飲就是半宿，她醉醺醺地靠在窗邊倒地而睡的時候，一時間竟不知道難受的感覺是因為喝酒還是因為其他。

夜将盡之時，窗外的晨曦淺淺地灑下來，她就睜開了眼，居然格外得清醒，心想是不是文衡的桃花釀兌了水，她怎麼能醒得這麼早還這麼清醒。

睡意全無，她坐在窗邊默默無言地看着朝陽慢慢地從東邊升起，萬丈的霞光鋪滿了整片東海，一隻被沖上岸的銀魚孤零零地翻滾着。

一坐就是一個時辰，直到門外響起試探的敲門聲。

焚臨阡小心翼翼地喊道：“問大俠，醒了嗎？”

問觞起身，看着屋外的霞光萬裡，淡聲應道：

“走吧。”

幾人商量了一番，決定兵分兩路。

慕青玄和焚臨阡前往西煞之都取紅鈴，問觞和耶步前往華沉國取赤霄令。

幾人在漁村給風澤杳留了字條，明确寫了各自的行程以及彙合的地點。

耶步眼淚汪汪：“阡哥，青玄哥，你們一定不能死啊！”

焚臨阡道：“你放心，一拿到東西，我們立馬回來彙合。”

問觞：“萬事小心。如果拿不到，不要硬取。大不了......”她停下來想了一想，笑道，“大不了就讓魔火出世，再殺他一次就是了。你們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來，隻要人還活着，我們就一直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