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光大好,萬裡無雲。處理完黑店的事,四人一馬繼續趕往東邊的旅程。焚臨阡或許是這段時間太辛苦了,睡得極沉,壓根沒聽見夜裡的動靜,耶步終于和他找到了共同話題,興高采烈地和他描繪起了自己昨晚的英勇豪舉,着重叙述了自己如何玲珑心思,膽大心細,臨危不懼的。講到“對面湧進來數十個舉着鐵錘的魁梧大漢”時問觞實在忍不住了:“那家店加上掌櫃的一共就三個人。”
耶步憤憤的瞪了問觞一眼,問觞自覺地閉上了嘴:“我上去就是一個橫掃,彙聚了所有的力量集中于中指,狠狠指向他們......”
焚臨阡不覺有疑,竟認認真真詢問着:“最後怎麼樣了?”
“最後當然是他們被我英姿飒爽的風姿吓呆了,乖乖束手就擒了!我随手一掏,一根麻繩天降而來,我把他們一齊捆了丢在風大俠的屋裡了!”
焚臨阡點點頭,眉宇間藏着一絲驚豔。
問觞震驚得無以複加,就沖着那句天降而來就很難相信好嗎!?焚臨阡也是個腦子不好的嗎!?
風澤杳靜靜聽完,突然道:“哦,我說我房裡怎麼多了三個人。”
一時間,氣氛突然安靜下來,問觞和耶步飛速對視一眼,沒說話。風澤杳略微一愣,突然想明白了什麼,遲疑道:“我房間?”
原本眉飛色舞的耶步突然安靜下來,抿着唇不答話了,問觞輕咳一聲道:“這個,風兄啊,想來也是瞞不住的,昨晚誤闖了你和......一位姑娘花前月下的美景,實在不好意思啊。”
風澤杳腳步一滞,宛如遭了雷劈。
問觞看他陰晴不定的臉色,心想他此刻肯定尴尬極了,想挖了地洞逃了也說不定,于是趕忙道:“我們沒有多看,趕緊就走了。我理解的,你這段時間一直和我們在一起,沒有機會見到心上人,恐怕也是想念得緊......不過呢,人姑娘千裡迢迢找到你,怪不容易的,你要是願意,把她帶着也可以,就是風餐露宿的,辛苦了點。”
風澤杳看着她,停下了腳步。
問觞心想難道是自己說錯了什麼話,于是也停了步子。
耶步牽着缰繩,自覺地和馬背上的焚臨阡往前走了一段距離。焚臨阡莫名其妙道:“問觞閣下這麼大度的嗎,情敵都送上門來了,還這麼處變不驚。”
耶步道:“他倆不是一對兒。要是的話,風大俠早就涼了。”
焚臨阡一貫沉靜的臉上出現了一絲裂痕,震驚道:“他倆不是一對兒?”
“是啊。”
焚臨阡忍住沒回頭,腦海裡回憶了一下平日裡兩人的相處,表情變幻莫測起來。
問觞擡頭看着風澤杳,等了半注香,隻見他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嗓音近乎泛啞:“你聽見了?”
聽見什麼?問觞想了一下,立馬道:“沒有。我和耶步從樓上跳下來時就看見你們.....然後立馬扭頭走了。風兄,我不是聽牆角的小人,你信我。”
風澤杳嘴唇輕輕一顫,低頭看向她的時候,眼裡快溢出的紫色就要汪洋而下,問觞一時間不知道他到底是感動還是被動了,斟酌了一會兒緩緩道:“風兄啊,人之常情,我理解。隻不過下次不用在樹林裡,天冷了,讓姑娘進屋裡一樣的。她跳不上來嗎?你可以抱她上來的,和之前你抱我上樓一樣,嗖一下就......”
“我隻抱你。”風澤杳道,“她不是我的有情人,我對她沒有半分念想,以前,現在,以後,都不會動一絲一毫的心。”
問觞啞然,半晌沒頭沒腦道:“可你們不是......”
“我推開了。”風澤杳朝她走進一步,晦暗不明的紫色宛如漩渦流轉,深深沉沉地直視着她,“你信不信我?”
問觞沒有半分遲疑,立馬道:“我信。”
她信風澤杳,不是信口雌黃,而是她覺得風澤杳這樣的人壓根就不會撒謊。何況一路走來,這個人的性情品質如何她一清二楚,他說不是,那就一定不是。
風澤杳彎起唇角,問觞也覺得心裡輕松起來,他不多話自己也沒必要問得詳細,于是朝他笑道:“風兄,日後若有了心儀的姑娘,一定要先告訴我。”
風澤杳剛彎起的唇角瞬間上不來了,問觞看他逐漸冷淡下去的眉眼,很摸不着頭腦,趕緊又添了一句:“風兄,我拿你當知己呢。最好的那種。”
風澤杳沉默半晌,勾起嘴角道:“哦。我不稀罕。”
問觞目送着風澤杳離開的背影,第一次覺得這個人不可理喻起來。知己是什麼概念?那可是最好的朋友!她自認為與他投緣,并肩作戰時默契十足,簡直就是生來知己,高山流水難遇的那種!他竟然說不稀罕?他竟然這麼不屑!?
問觞目瞪口呆。一直以來都是别人上來請求她多看一眼,她可從來沒有對誰屈過尊!本以為是棋逢對手,莫逆之交,沒想到對方竟然看不上她!?越想越不可思議,越想越氣,一整天都沒過了這道坎兒。焚臨阡看着問觞和風澤杳各自不妙的臉色,忍不住對耶步道:“他們怎麼了?問觞閣下不是不在意麼。”
“我哪知道。”耶步聳聳肩,“我還小。大人的事情我不懂。”
焚臨阡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強壯高大的身材,忍住沒有破口大罵。
不知不覺,往東北的方向就已經走出幾百裡了。當天夜裡,一陣料峭的冬風嘶溜一下貼着窗戶偷渡進來,再擡頭時,窗外已經下起了鵝毛大雪。
入冬了。
問觞推開窗,紛紛揚揚的大雪迫不及待地闖入懷中,寒涼的北風逡巡在不大的小屋裡,把人凍得一哆嗦。問觞放眼望去,雪花茫茫,天地寂寥。
大雪,燙酒,小爐。
她腦子裡蓦然冒出這幾個詞兒來。再回過神來時,已經走到了棧旁的小亭裡了。
找小二要了兩壺酒,在茫茫的夜裡生了一團火,她獨自小酌起來。
如果不是夜深寒涼,她倒是想喊上屋裡那幾個陪她一同賞雪。擡頭望月,冷光昭昭,宛如晨時的天光乍現,似紗非紗地籠罩在洋洋灑灑的白雪上,稍微遠一點都瞧不清楚了,不一會兒功夫雪已經積了厚厚一層。庭院雪落滿地,虛虛浮浮地堆疊一層又一層,蓬松且柔軟,問觞握了一把虎雕腦袋上的雪,放到小爐裡煮了起來。
亭中小案上擱着陳年舊茶,她撚了幾根茶根出來,還沒來得及沖泡,就聽見身後傳來一聲鞋底踏雪的聲音。
貌似還踩到了一根樹枝,咔嚓一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