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棧内,木桌旁。
風澤杳照例給問觞斟了一杯熱茶,問觞捧着小杯,試探地道:“你有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風澤杳疑惑地看她一眼。
問觞咳了兩聲,正色道:“這個,青龍山上的幻境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裡面的場景可能是随機的,跟抓阄一樣。抓阄你知道嗎?你小時候應該玩過吧,我手氣可好了,師兄弟們總是私底下想跟我換簽呢……哦,你也是我師兄,你是我直系師兄,他們都是師叔師伯的弟子,你可能不認識,但是沒關系。說到抓阄呢,其實是有技巧的,你一得聽聲音,二得眼疾手快……”
問觞像打開了洪閘,一骨碌說了一堆抓阄的技巧和故事,說盡興了以後突然發現跑偏了,連忙道:“啊,我本不是想說這些的,說得你煩了吧,其實我是……”
“無事,”風澤杳慢慢給她添了杯茶,“你與我說這些,我很歡喜。”
問觞愣愣道:“哪些?”
“關于你的這些。”
他眉眼隐在層層疊疊的熱氣裡,堪稱得上是柔和了,問觞屏住了呼吸。
“我好了!”
耶步從二樓蹬蹬蹬地跑下來,一席黑金的裝束,腰間别着白玉吊墜,穿着锃亮的護腕和靴子,好一個意氣風發的青年人。轉眼間就從二樓蹿到了桌前,抓起一壺涼茶往嘴裡灌了一通道:“我們出發吧!”
先前風澤杳和問觞說他速度是專長,問觞還未見識過,眼前下樓的這一段的确也是很迅速了,她不禁好奇起耶步和大聰誰更快了。
問觞道:“坐。”
耶步應聲坐下,好奇道:“咱們不走麼?”
問觞道:“自然是要走的。但昨晚沒與你交代清楚,你這般稀裡糊塗的,肯定存着一肚子疑惑。我們先講于你聽。”
耶步感動地道好。問觞和風澤杳便把前因後果給他梳理了一遍,不料耶步聽完就是一個猛捶木桌,站起身來大喊一聲:“豈有此理!”
耶步也是練武出身,尋常客棧的木桌子怎禁得住他這般暴動,猛地晃動了一番,風澤杳和問觞極力穩住,這才堪堪穩住了桌身。
耶步憤恨地道:“那個撒人好不容易把它封印了,竟然還有人打着殘害天下的主意要複活他!還傷害了我的族人!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問觞無奈道:“……是散人!”
“管他什麼人!”耶步激動道,“我們這就出發,去找那個蓬萊……什麼金瓜搖!”
風澤杳善意道:“金光步搖。”
“對,就是這個金瓜搖!”耶步認真道,“問大俠風大俠,我很有用的,你們一定要保護好我啊!我相信你們!”
“好的,耶金瓜步,”問觞朝他一笑,“那走吧。”
兩人一馬成了三人一馬,一路有了耶步相伴,頓時熱鬧許多。此行往蓬萊島去,途徑多個城鎮,相應的也有許多官道和小路連接。耶步身上有傷,問觞隻好将寶座馬背讓給了他,和風澤杳牽着繩并肩前行。以往騎在馬上時總是俯視風澤杳,今天與他說着話,不料沒一會兒脖子就酸了,心道這人胸膛寬厚,個子也是極高的,手長腿長的,與他交起手來恐怕會很吃虧。
她拉着缰繩,拉久了,竟也感到幾分樂趣來:“這般牽着,倒是像極了遛狗呢。”
耶步本是坐在馬背上遠遠眺望着山川河流,心情尚可稱作恣意,聽這一句差點沒從馬背上跳下來:“我哪裡像狗了!竟然這樣消遣我!”
風澤杳微微一勾唇,對問觞道:“我平時牽你的時候,倒也有幾分這樣的滋味。”
問觞連忙道:“這繩子牽的是大聰,又不是人,頂多……”她低聲道,“頂多消遣的是大聰。”
大聰耳力極好,聽到這一句頓時瘋狂地搖頭擺尾起來,耶步在其背上慘叫連連,問觞在一旁哈哈大笑。
笑夠了,風澤杳道:“你需不需要一件稱手的武器?”
問觞想到自己一直以來僅有的一把短匕首,恍然道:“你不說我倒忘了。這匕首雖然能化銀劍,手感卻不正宗。待會兒去到下一個鎮上的時候先挑一個用着吧。”
風澤杳道:“尋常的劍,你怕是也用不習慣。”
問觞道:“眼下也沒精力去尋一把靈劍了。”
習武的修行之人,是十分看中稱心如意的武器的。武器自然分好壞,最好的不過有自己靈識,亦可獨自修行增其修為的。靈劍的強悍程度沒有上限,聽起來雖好,但若靈劍的武力值高至蓋主,或是以歪道修來,漸漸就會變為魔劍。
風澤杳道:“驚鴻。”
問觞一愣,随即無奈的笑了:“早就不知道丢到哪兒去了,又或許早就被人碾碎了。”
風澤杳沉默了一陣,道:“不會。”
問觞笑道:“不必安慰我啦。好劍總是有的,等日後時間充裕了再尋一把也不遲。”
風澤杳道:“不必尋。驚鴻還在。”
問觞停下步子,驚奇地看他:“你知道驚鴻的下落?”
風澤杳道:“在我這裡。”
問觞霎時間瞪大了眼睛,震驚地看着他:“你說什麼?”
風澤杳輕描淡寫道:“還沒被那些名門正派找到前,有幸撿到了。看它是把好劍,就收着了。”
問觞顯然不信,還想再問,風澤杳便道:“我們從古河鎮走一趟,拿了驚鴻再去蓬萊島。”
問觞看着他,複雜的心緒湧上心頭,最終隻好道:“好。……多謝你了。”
風澤杳搖搖頭。
大聰搖擺得累了,消停了下來,耶步心有餘悸地抱着馬背道:“驚鴻?這把劍我知道,聽說可劈山海斬虛妄,威風得很呢。風大俠,這劍在你這啊?聽說這把劍邪氣好重的,你可千萬小心啊。”
風澤杳道:“沒有。”
耶步疑惑道:“哦,沒有什麼?邪氣?這個嘛,我也不清楚,聽老前輩們這麼說的。撒……散人那誰的東西說是都帶點邪氣,沾上了要倒黴。不過,這道聽途說的東西我可不信。你們聽聽,流言這東西多毀女孩子名譽啊,何況聽說散人那誰還是個長得極美的女子,就憑這一點,我就不信邪!”
問觞忍俊不禁,想不到耶步還是個純情少年郎。
“我們現在要去找那把劍嗎?”耶步道,“可我聽說那把劍是把有靈識的劍,散人死後就封劍了,不給除她以外的人驅策。你們去拿是小事,但若是用不了怎麼辦?”
問觞一本正經道:“其實不是用不了,是那些人沒有掌握用的方法。”
耶步興緻勃勃道:“那該怎麼用呢?”
問觞道:“簡單。拔劍前,周圍的人都要對那把劍大喊三聲‘散人南淵英勇無雙’,方可解除封印。”
耶步皺起眉,将信将疑道:“怎麼可能?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解封方式?”
問觞道:“你有所不知,這散人南淵出了名的自大嬌縱,每每外出作戰時,也要先在敵方出招要求對方記住她的名諱。她死前的唯一一個願望就是就算她死了,她也要遺臭萬年,叫後來人常常記起她。可是她死了什麼都留不下,連墳冢都沒人願意給她立,真真是死後一身輕,什麼都不剩。好在還有一把有靈的劍,她就把劍給封了,以後誰想拿她的劍,就必須誇贊她一番,哄得她開心了,自然就能用了。”
耶步目瞪口呆,半晌道:“這人可真有意思,搞半天就想讓人記住她。但是,也挺可悲的。”
問觞道:“是啊。所以待會兒我們要是找到了,你一定要虔心地誇贊她。”
耶步認真地點頭,擲地有聲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