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場決賽,無論是觀衆還是選手都激情澎湃。晉級的想争取奪魁,沒晉級的也想湊個熱鬧,瞧瞧争鳴大會的魁首到底花落誰家。賽場人如潮水,盛況空前,四周被圍得水洩不通,人與人摩肩接踵。問觞拽着思德好不容易才擠了進去,就被周圍聲如洪鐘的叫好聲和歡呼聲震暈了。無論是張眉努目的漢子還是素日嬌羞的姑娘都大呼着湊着熱鬧,一時間場上人聲鼎沸,響徹雲霄,思德将問觞拉進了點:“師父,得罪了。”
問觞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就将她圈進了懷裡,兩隻胳膊強有力地隔絕了外界的碰撞。他一隻胳膊圈過她的後腦勺,把她的頭摁在了胸口裡。問觞這才覺得耳邊清淨多了,便也沒反抗,擡頭調侃道:“你以後要是有女兒了,定是個貼心極了的父親。”
思德笑笑,沒應話,知道她又是将他看做兒子養了。四處張望着找個人潮稀疏的地方,他在擁擠的人潮裡挪步,問觞便由着他拖。
優黛已經入了場。她抽到了一張空白簽,從五人賽直接晉級到三人賽。此刻留下的隻有她一個姑娘,一名江湖俠客,還有一個黑袍男子。正巧她在三人賽運氣爆棚,又抽了一張空白簽,此時她在候場看着觀望着,等着看自己的最終對手是誰。
台上報到了思德的名字,問觞朝台上揚了一下下巴,思德便道:“那我去了。”
問觞點頭。
思德邁開了一步,終是又回頭看了她一眼。
待到他第三遍回頭的時候,問觞歎了口氣,朝他走進兩步,道:“别怕。我就在下面看着你,若是有什麼情況,我随時帶你走。”
思德突然覺得嗓子有一點哽咽。
問觞伸出手輕輕揉了揉他的頭發:“比賽而已,不甚要緊的。”
她一開口他就覺得無比安心,轉身走了。其實他不是害怕輸,隻是那一瞬間沒來由的突然心裡不安,突然很怕離開她的身邊。他站在賽場上的那一刻還是忍不住向台下看了一眼,可是人山人海,呼聲鼎沸,他覺得離她有千裡之遠。
問觞昂着頭,看他往這裡遠遠地看着,于是高高舉起了胳膊。
思德找到她的那一瞬間,鑼鼓敲響了,對面的人發起了攻擊。他覺得自己突然遊離世外,一點喧鬧都聽不見,眼裡隻勾勒出了她淺笑的眉目。雖聽不見了人聲,卻聽得見劍鋒劃破空氣的撕裂聲。
問觞在台下暗呼不好,竟然在開局走了神。
思德雖是看着她的方向,耳朵卻聽得清晰。他記得她說過的話,聽風聲,聽劍嘯,而此刻這般細微的劍鋒擦風的聲音在他耳裡方達成了無數倍,他看似無意的輕輕一偏,劍鋒堪堪擦過他的發絲。
俠客本以為搶了先機鑽了空子,沒想到他即使未将注意力放在此處也躲得遊刃有餘,不由大駭。他這一劍刺得太猛、太過自信,反倒不好收,思德側身在他手腕上劈了一掌,他的劍便調轉了方向,直朝自己刺來!俠客迅速躲開,敏捷地向後跳去,思德乘勝追擊,一劍一式眼花缭亂地朝他刺去。矯捷的黑袍人在台上翻轉跳躍,佩劍在他手上仿佛生了花,一陣銀劍亂舞,叫人眼花缭亂,歎為觀止!俠客也是個劍術了得的,他雖是被逼迫的姿态,卻在防守的同時以退為進,一點一點逐漸攻破思德的招式。
兩人針鋒相對,絲毫不讓,思德回憶着問觞教給他的劍法,一時間手上翻轉成花,身姿如虛幻影,劍法精準緻命!四遭頓時一片唏噓,紛紛私語起這是什麼劍法,竟然如此靈巧求精,鋒芒逼人。
風澤杳斜靠在閣樓上,眉猛地蹙緊了。
思德翻身而起,一劍橫劈,俠客舉劍相迎,絲毫不讓。一陣劍氣引得沙土飛揚,狂風大作,兩人在擂台上刀光劍影地争鬥,身法劍姿都非泛泛之輩,靈活迅捷得留下一陣陣虛影。俠客的劍法詭異多變,思德的劍法則不守章法,出其不意。來回戰了近百來個回合,竟難分勝負!
兩人一劍劈開,遙遙相對,各自調整。台下寂靜無聲,都因這場精彩的決鬥目瞪口呆,屏息無言。
兩人以防備的姿态各持一邊賽場。風動,衫動,當思德額角的第一滴汗流下的時候,俠客再次先發制人,跳躍數尺之高,舉劍自左向右劈下,思德提劍,穩住下盤,準備迎擊。
衆人皆瞧着這一劍下去黑袍人可否能接得住,誰料俠客在落下的一瞬間突然調轉劍身,直直向他左身側劈去!電光火石之間,直叫人方寸大亂,根本無暇應接!這一劍若是劈下,後果不堪設想!
問觞抿緊了唇。
評判席的老前輩們也屬實沒料到他竟然在這短短的一刹那改變劍的走勢,其身法之快、執劍之穩确實驚人。登時屏息凝神,暗道這俠客或許略勝一籌。
卻沒有人注意到,思德提前一步調轉了劍頭。劍柄在他手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翻轉一道,就在下一刹那,他看到俠客轉了劍身。
他一劍橫劈出去,硬将對手的劍生生打飛了出手,俠客不可置信地被氣旋推出去數尺之外,思德轉動劍柄,矮身一躍而出,衆人隻看見一道黑影迅疾的沖了出去,下一秒,就見他負手而立,劍鋒直指俠客的喉嚨,劍身流轉着奪目的銀光。
俠客呆呆地愣在原地,直到人群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喝彩,他才回神。
他擡頭望向思德黑袍下漆黑如墨的眼睛,思德也定定得回望着他。
——我預知了你的預知。
他突然明白自己為什麼輸了,且輸得心服口服。從地上爬起來撿回自己的劍,他朝思德行了一禮:“在下自愧不如,服輸。”
思德回了一禮:“承讓。”
優黛在候場快看呆了。
問觞也看呆了。如果是在那樣的情形下,連她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預判到對手的預判。這是足夠寫進仙門武籍的一樁大賽事,赢得漂亮極了。
思德下場的時候,問觞把水遞給他,贊道:“你真讓我刮目相看。”
思德不好意思地笑了:“師父,其實我也是在賭。最後那一下他是想一招取勝的,如果不能成功,我跟他難分勝負。所以他肯定是經過深思熟慮,要來緻命一擊,就不會按尋常套路出牌。”他喝了口水,繼續道:“而且他握劍的姿勢有問題,若是真想一劍直截了當地劈下來,右胳膊會收得更緊,但他給自己調轉劍身留了一絲餘地。仔細看他起勢的動作,就可以發現端倪。”
問觞驚訝道:“你觀察得那麼仔細?”
思德道:“剛剛細細回想了一下才這麼說的。其實在賽場上的時候,就是跟着感覺走而已。”
問觞接過水,替他将瓶塞擰住,笑道:“我徒兒真是練武奇才。”
最後一場決賽,思德對戰優黛。雖然優黛的實力也實屬上等,但對付思德還是差了一截。且思德早就注意過她的劍術無甚造詣,賽場上多靠功法取勝,既然如此,他也不好與她劍鋒相向。問觞道:“最後一局了,不要掉以輕心。”
思德了然,笑道:“這位姑娘可是打敗過慕九公子的,我哪敢啊。”
問觞道:“就你嘴快。去吧。”
思德在候場小憩片刻,看到優黛在一旁,便和她打了個招呼。優黛連忙回了一禮,兩人相顧無言地待了一會兒,突然優黛對他道:“我不會手下留情的。”
思德笑道:“我也是。”
優黛緊張地攥住了衣角。她向來就不是很自信的,此番遇到這麼強勁的對手,她也知道勝利的希望渺茫,但是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無論别人說她是靠運氣還是靠實力,都是她優黛站在這裡,不是别人。
兩人站在賽場上的時候,一個朝問觞看了一眼,一個朝風澤杳看了一眼。問觞心裡暗覺好笑,覺得像是兩個孩子在一起玩鬧一樣,還各自看看自己的爹娘,實在是可愛緊了。
場上的兩人卻沒她這麼輕松,優黛更是緊張得手心冒汗。風澤杳遠遠看着,對她奪不奪冠并沒有什麼執念,隻是她想來試一試,那就讓她試一試,奪了冠她自然開心,奪不了冠那也是長了見識。隻是......
他看着台下注視着思德的黑袍人,隻見那黑袍人淡漠而立,昂頭傲立,和記憶中的身影一模一樣。
隻是那人終究是走到了他無法觸及的地方。
優黛站在賽場一邊,手心迅速彙聚靈力,雙手立馬靈氣回旋化成了兩把冰凍利器。她矮了身,腳下一蹬,登時一陣氣流回旋,她如迅影一般猛地沖了出去!
招式迅猛,思德以劍柄做抵。兩人一陣刀劍亂舞,動作皆如行雲流水,每招每式都寸毫不讓。可對戰大幾回合後,思德感到一陣陣的寒氣順着劍柄傳到手心,繼而傳到全身。他被凍得四肢發僵,手裡差點握不住劍!優黛乘勝追擊,召了一個冰訣來,思德想後撤幾步,可不知何時腳底被冰黏住,一時竟脫不開身!
聲東擊西!
他心裡大呼不妙,穩住下盤,内力回轉,準備生生迎下這一擊!
優黛後撤幾步,冰訣在掌心成型,釋放出去萬千冰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