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淮城的大街上人聲鼎沸,熱鬧非凡,随處可見各個家族門派高舉着自家的大旗,穿着各式各樣的衣服,在人頭攢動的街上春風得意,似乎對奪冠信心滿滿,勢在必得。
“臨淮城比以前還要熱鬧,果真是蹭了争鳴大會的光,小販的生意都好了起來。”臨淮城大街上,一個面目英俊無比的青年朝旁邊一個比他矮一個頭的黑袍人說道。
問觞:“盛景。百姓安康,海晏河清。”
思德點點頭,突然道:“哎師父!”
問觞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發現是一個大娘叫賣着糖葫蘆。紅彤彤的山楂果裹着一層晶瑩剔透的糖稀,整整齊齊地串在竹簽子上,一串串糖葫蘆插在粗木棍上,一簇一簇高高地立着,像是挂了一樹的小紅燈籠。問觞走過去,溫溫柔柔地道:“大娘,如何賣?”
賣糖葫蘆的大娘本想上來吆喝,聽她溫溫柔柔的嗓音,像清流一樣悅耳動聽,竟開始犯愣了。
問觞疑惑,又問了一遍,大娘才突然回神:“啊!兩文錢一串,姑娘可要來一串?”
問觞道:“大娘,來兩串吧。”
大娘手忙腳亂得去摘,偷偷瞥她,十分好奇她一身黑袍下是一張什麼樣的臉,是該多溫柔的姑娘才有這樣好聽的嗓音呢。可她披着一身黑袍,神神秘秘的,該不會是臉上有疤或是毀了容吧,不然為何不像其他姑娘一樣梳着好看的發髻,穿着豔麗的衣服,擺弄着胭脂水粉呢?想着想着,大娘就開始憐憫起眼前的黑袍人了,把糖葫蘆遞給問觞的時候,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苦口婆心地道:“姑娘,磨難總會過去的,一定要堅強啊。”
問觞不知道大娘心裡已千回百轉多次,張了張嘴,沒發出聲兒。
大娘性情中人,抹了抹眼角繼續道:“大娘送給你吃的。以後一定要找個不嫌你的好人家,你是個好姑娘。”
問觞把四文錢塞進大娘手裡:“大娘,會的。小本生意,錢你拿好。”
思德邊走邊咬着糖葫蘆,快要笑岔氣了:“姑娘,一定要找個好人家,疼你,愛你,敬你......”
問觞冷飕飕地看了他一眼,思德還是止不住地笑:“師父,她這是誤解你哪裡有疾嗎?哈哈哈哈......”
問觞道:“你看這臨淮城,可有什麼格外強勁的對手?”
思德咬了一顆糖葫蘆含在嘴裡含糊不清地說:“還沒打過呢,不知道啊。”
問觞停下腳步,轉頭看他,思德含着糖葫蘆不知所措,瞪大眼睛回看着她。問觞看他兩頰鼓鼓嬢嬢的,可愛的緊,忍不住伸出手捏着他的臉頰:“你要是想赢,至少先打個殘廢聊表敬意吧。”
思德僵住了,臉紅得不像話。
問觞本想着他如此笑話她,定要殺殺他的銳氣,可看他實在可愛的緊,竟不小心下手失了分寸,叫他臉紅成這般。
問觞笑了:“我徒弟怎麼不随我,臉皮這般薄。”
思德像受了屈辱一般,憤憤地扭開頭擺脫她的魔爪,朝前大步走着。
問觞暗自好笑,知道逗得狠了,自己這徒弟臉皮又薄,定是别扭勁上來了。她不擅長哄人,但擅長等别人回頭,于是不急不慌地悠悠地走着。果不其然,思德見她沒有跟上來,左右又不見她人影,一時心急,四處尋她,尋到時,她正悠閑地坐在一家茶肆的小棚子地下喝茶嗑瓜子,小盞旁隔着一小碟花生,小桌旁的帆布上了了五字招牌“新火試新茶”。她擡眼看他,咔嚓磕了一顆瓜子:“坐。”
思德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有一種火氣無處發的無力感。
問觞為他斟了一杯茶,緩緩道:“可尋着什麼好吃的了?”
思德抿抿唇:“沒有。隻顧着尋你了。”
問觞奇道:“咦,奇了怪了,怎的就走散了呢?”
思德啞口無言,直到問觞斟好一盞茶擱在他面前,他接過喝了一口潤了潤嗓子,才把剛剛找不着人的焦躁壓了下去。問觞靜靜地看着他,道:“思德,喜歡或不喜歡,開心或不開心,告訴我就好了。”
思德愣愣的,沒接話。
問觞笑道:“小孩子懂事沒糖吃,你不知道嗎?”
思德捏着小杯,半晌,他低着頭鄭重地道:“師父,我不是小孩了。”
問觞啞然失笑:“怎麼不是了?”
思德擡起頭,認真地對她說:“師父,我早已過了弱冠之年,比你小不了幾歲。你......一直拿我當孩子看嗎?”
問觞笑他,笑着笑着突然意識到,他早已長成頂天立地的男人了。有着寬闊的肩膀,堅硬的胸膛,和她站在一起的時候,仿佛一隻手就能将她圈起來。她缺失了這七年的記憶,總覺得他還是個青澀的少年人,殊不知他早已長大了。
她表面一副笑話他的模樣,心裡卻牢牢記下了——他現在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了,她總這般将他當孩子逗弄,難怪惹得他不高興了,以後可千萬不能如此沒有分寸了。
兩人在百味食府用完晌午飯,要趕往參賽點報名時,問觞突然将思德喊住了:“這些年可有回過谷家?”
思德踏步的動作一愣,頓了好一會兒才道:“那之後......回過。後來就不怎麼回來了。大概有四五年之久了。”
問觞在他腦門上敲了一下:“怎麼不知道常回家看看呢?家裡人定然是記挂你的。”
思德苦笑了一下:“想必他們是不大歡迎我的,我雖然記挂他們,但不好總是去讨人嫌。”
問觞想解釋,可好像也解釋不出什麼。她也隻是個旁觀者,當時形勢太亂,容不得她細細思考其中緣由,隻記得慌忙之中老族長谷放央求他帶走思德,那時她重傷在身,思德不知為何斷了條腿。她應人之約,硬生生将思德背過大山,爬過台階,五指血淋淋地沾了一地的灰塵泥土,最終将他帶到了清聖水旁療傷。
她迷迷糊糊地感覺瀕死之際有一人的身影出現過,帶着潋滟的紫色光芒,像是救贖。
多少年,她都覺得那是佛光降臨人間,才給了她一絲絲生的希望。
前塵舊事無處可解,不如釋然。問觞道:“回去看看吧,這麼多年了,有什麼恩怨誤會是解不開的呢。而且,你也是想念家人的,是不是?”
思德望向她,突然覺得很感動:“師父,我的确恨不起來,我也很瞧不起自己,為什麼就不能像對陌生人一樣放下呢,隻是因為血濃于水嗎?”